入秋后的青州城，总带着点清冽的药香。草木堂的门板刚卸下，就见巷口的老槐树下落了层金黄的叶子，像铺了层碎金。楚灵儿蹲在门槛边，正将晒干的金银花收进陶罐，指尖拂过花瓣时，总忍不住多捏一会儿——这些花是雨后新抽的枝桠上结的，比往年的更，晒干后带着股阳光的暖香。
“楚姑娘，给我来两钱薄荷。”卖糖画的老李头拄着拐杖进来，竹筐里的糖稀还冒着热气，“昨儿个孙子吃多了糖，夜里闹肚子，你说的薄荷煮水，管用不？”
楚灵儿笑着往纸包里舀薄荷：“管用，再加点陈皮，煮出来带着点甜，孩子爱喝。”她额外抓了把山楂干，“这个免费送您，泡水喝能消食。”老李头乐呵呵地接过，临走时往柜台上放了个糖画的小兔子：“给你解闷儿。”
林枫从后院挑着水进来，见柜台边摆着个晶莹的糖兔，阳光照在上面，泛着琥珀色的光。“老李头又送糖画了？”他放下水桶，水珠顺着扁担滴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他说谢我给的山楂干。”楚灵儿拿起糖兔，递到他嘴边，“尝尝？今年的麦芽糖比去年的甜。”林枫咬了一小口，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倒让他想起今早熬的药粥——楚灵儿总说“良药苦口”，却总在他的药碗里偷偷放颗蜜枣。
正说着，门口一阵喧哗。几个穿短打的汉子抬着个担架进来，上面躺着个面色发青的年轻人，嘴唇干裂起皮。“林老板，救救我兄弟！”为首的汉子急得额头冒汗，“他昨天在山里采蘑菇，回来就上吐下泻，村里的大夫说是中了毒，给了包草药，喝了更严重了。”
林枫连忙放下糖兔，伸手搭在年轻人腕脉上，只觉脉象紊乱，指尖触到的皮肤滚烫。“把他放平。”他沉声吩咐，同时示意楚灵儿取银针，“舌底放血，先排毒。”楚灵儿手脚麻利地取出银针，在年轻人舌下扎了两针，黑紫色的血珠立刻涌了出来，看得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毒蝇伞’的毒。”林枫解开年轻人的衣襟，见他胸口有片淡红色的疹子，形状像极了蘑菇的菌盖，“山里雨后多这种毒蘑菇，看着像可食用的，实则毒性烈得很。”他从药柜里抓出防风、甘草，又从一个贴着红签的小罐里舀出半勺白色粉末——这是他用绿豆和金银花磨的解毒粉，“灵儿，煎药，用急火。”
楚灵儿刚把药罐架上灶，就见卖豆腐的王二跑进来，手里举着块染血的布：“林老板，我刚才在巷口看见个陌生人，鬼鬼祟祟地往你们药圃里扔东西，被我喝止后就跑了，这是从他身上扯下来的布。”
布块是粗麻布，边缘绣着个模糊的蛇形图案，与七窍门的标志有几分相似。林枫捏着布角凑近鼻尖，一股极淡的腥甜混着腐心草的气味钻进鼻腔——是七窍门的人！他们竟还没死心。
“王二哥，多谢你。”林枫将布块收好，“药圃那边我去看看，这里麻烦你帮着照看一下。”楚灵儿却拉住他，往他手里塞了个油纸包：“里面是雄黄粉和破灵水，你小心些。”她指了指担架上的年轻人，“这里有我呢，放心去吧。”
药圃的篱笆外，果然有几个新鲜的脚印，泥地里还散落着几粒黑色的种子——是腐心草的种子，比上次在暗渠里见到的更小，显然是改良过的品种。林枫顺着脚印往巷尾追，转过街角时，见两个黑衣人正往马车上搬个木箱，箱子上隐约能看到“七窍门”的字样。
“站住！”林枫大喝一声，将雄黄粉撒了过去。黑衣人猝不及防，被粉末呛得连连咳嗽，其中一个转身挥刀砍来，刀锋带着凌厉的风势。林枫侧身避开，同时将破灵水泼向对方眼睛，那人惨叫一声，捂脸后退。
另一个黑衣人见状，扛起木箱就往马车跑。林枫追上去，一脚踹在他膝弯，那人踉跄着扑倒在地，木箱摔开，里面滚出十几个陶罐，罐口溢出的黏液在地上冒起白烟——正是用来培育血灵藤的毒液。
“七窍门的余孽，还敢作祟！”林枫冷笑一声，正想上前擒住两人，却见巷口传来马蹄声，几个官差举着刀冲了过来：“谁在这里闹事？”
黑衣人见状，忽然大喊：“是草木堂的人私藏毒物！快抓他！”林枫这才明白，他们是故意引他出来，想借官差的手栽赃陷害。
“官爷，他们才是七窍门的人！”林枫指着地上的陶罐，“这些是培育血灵藤的毒液，你们看这布块上的标志！”他将王二给的布块递过去，官差接过一看，脸色顿时变了——七窍门残害百姓的事，早己传遍青州城。
两个黑衣人见势不妙，转身想跑，却被官差拦住，三下五除二捆了起来。为首的官差拱手道：“林老板，多亏你识破他们的诡计，这些人我们带回衙门严加审问。”
回到草木堂时，年轻人的气色己经好了许多，正靠在担架上喝水。楚灵儿见他回来，眼里的担忧散去，露出笑意：“官差都处理好了？”
“嗯，人赃并获。”林枫看着她额头的薄汗，知道她刚才定是急坏了，“药圃里的种子我都清理了，还撒了雄黄粉，不会再发芽了。”
年轻人的同伴非要塞给林枫一袋银子，被他婉拒了：“出门在外，谁都有难处。这点药钱，够买两副草药就行。”那汉子感动得眼圈发红，非要留下帮忙劈柴，林枫拗不过，只好让他在后院忙活。
傍晚收摊时，夕阳把草木堂的影子拉得很长。楚灵儿坐在门槛上，看着林枫给药圃的篱笆重新刷桐油，油刷子划过竹条的声音，混着巷子里的蝉鸣，格外安稳。
“你说，七窍门的人还会再来吗？”她忽然问，指尖无意识地着那个糖画兔子——兔子的耳朵己经化了点，沾在指尖黏糊糊的。
林枫放下油刷子，走到她身边坐下：“来也不怕。”他指着巷子里的街坊，张屠户正往家搬猪肉，老李头在收拾糖画摊，王二挑着豆腐担走过，还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你看，咱们不是一个人。”
楚灵儿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忽然笑了。是啊，草木堂的药香，早就漫出了这方寸小院，融进了街坊们的柴米油盐里。就像门前的老槐树，枝桠伸得再远，根也扎在这片土里，风再大，也吹不倒。
夜里，林枫翻出玄尘子的札记，想看看有没有关于七窍门余党的记载。楚灵儿端着碗莲子羹进来，见他对着一页“血灵藤克星”的记载出神，便凑过去看：“上面写了什么？”
“说血灵藤最怕‘向阳花’的汁液，”林枫指着札记上的图画，“这种花只在向阳的山坡上生长，花盘会跟着太阳转，汁液能解血灵藤的毒。”
楚灵儿眼睛一亮：“明天我们去后山找找？要是能找到，以后就不怕他们用这东西害人了。”
林枫点头，接过莲子羹，勺子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窗外的月光落在札记上，照亮了玄尘子写下的那句话：“医者仁心，非独医人，亦要医世。”
他忽然明白，师父留下的不只是医术，更是一份守护的责任。这草木堂，这青州城，这些街坊邻里，都是需要守护的“药圃”，纵然有风雨，有虫害，只要用心浇灌，总会开出向善的花。
楚灵儿见他望着窗外出神，便拿起札记，轻轻翻到下一页——那里夹着片晒干的金银花，是雨后新抽的枝桠上结的，带着股清冽的香。她知道，明天的后山之行，定能找到向阳花，就像她知道，只要这药香还在，草木堂就永远是青州城最安稳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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