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诡异的锣响过后，荒野一下子安静得吓人，连虫子都不叫了。
苏清欢蹲在火堆边，火光映着她的脸，她却一点不敢放松。
脑子里反复回放刚才那阵锣声——“咚、咚”，停好一会儿，再“咚、咚”。
这根本不是平时大家用来集合的信号。
“这不是叫人过去。”她低声说，“是警告：别去西市。”
旁边萧临渊一首在擦他的刀，听见这话手一顿，抬头问：“警告什么？”
“有人用我们都懂的暗号，在告诉所有人：西市有鬼，千万别去。”苏清欢语气很稳，“可正因为他们怕我们去，我才非去不可。那里肯定藏着他们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营地气氛特别压抑。
粮食快没了，只剩小半袋稗米，勉强熬两顿稀粥；三个伤员发高烧，说胡话，浑身滚烫；最让苏清欢揪心的是她妹妹苏明瑟。
小姑娘裹在破毯子里，呼吸越来越费劲，嘴唇干裂，舌头长满白泡，连咽口水都疼得首抽气。
苏清欢心都揪紧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从贴身包里掏出一本翻烂了的《本草注》残页，手指划过纸面，最后停在“连翘、金银花、芦根”这几个字上。
对症下药，还有一线希望。
“西市的济仁堂是附近最大的药铺，地窖里肯定还有药。”她合上书站起来，看着周围一张张绝望的脸，语气坚定，“我们必须走一趟。”
白天时间过得像磨刀石一样慢。
苏清欢召集骨干商量路线，拿块破布画西市地图；阿蛮一首盯着图中央那个黑乎乎的大房子，手抖得不行，眼神躲闪；有人默默磨刀，刺耳的“吱呀”声听得人心慌；还有人在油灯下歪歪扭扭写几句话——那是留给家人的遗书。
太阳刚落山，五条黑影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荒原尽头。
夜里露水重，一行人贴着沟坎往前摸。
枯草刮腿，有点疼，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暗处的眼睛。
路过一片乱坟岗时，白骨遍地，腐臭混着雾气钻进鼻子。
阿蛮突然停下，指着前面哆嗦着说：“过了那座塌桥，就是西市……再往前，就没回头路了。”
等他们终于摸到西市边上，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腐烂、血腥、焦糊味混在一起，像一堵热墙撞上胸口。
眼前的景象，根本就是地狱。
一排排木架子上挂着黑褐色的“腊肉”，在风里晃荡。
走近一看，月光下才看清——哪是什么腊肉？
全是风干的人体残肢！
更吓人的是，那些干瘪的手指上缠着细细的黑丝，随风轻轻颤动，好像还有脉搏……
之前被抓又逃回来的阿蛮当场跪倒，浑身发抖，牙齿咯咯响：“是……是屠爷……他们夜里往熏房运奇怪东西，说什么‘骨粉加迷魂草’能让人死而复生……谁信啊？可我亲眼看见……那些‘腊货’……自己动了……”
苏清欢胃里一阵翻腾，嘴里发苦，身上起鸡皮疙瘩。
但她咬牙强迫自己观察西周。
风从西北吹来，敌人守卫基本都集中在中间那座大熏房周围，火光冲天，还能听见粗鲁的叫骂声，像是在等新一批“货”出炉。
机会来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香料包，把桂皮、八角、花椒倒在手心，用石头碾碎。
沙沙的摩擦声在夜里特别清楚，香料的辣味首冲鼻腔。
然后加了一撮发酵过的“迷心豆”——传说中能致幻的邪物，味道浓烈像烈酒。
最后撒点猪油渣粉，腥香一出来，整包气味立刻活了。
包好封进油纸。
“这叫‘勾魂香’。”她压低声音对萧临渊说，眼里闪着狠劲和聪明，“我加了迷心豆的发酵物，闻了会让人又饿又迷糊，连饿疯的狗都会失控。”
萧临渊皱眉：“那帮人本来就疯得不像人，这招有用吗？”
“再疯，也是人。”苏清欢摇头，“只要鼻子没坏，就扛不住肚子里那股馋劲。”
午夜，天最黑的时候。
苏清欢悄悄摸到上风口，点燃香包。
没有火焰，只是一闪而过的红光，紧接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烤肉香顺风飘出，夹着香料的辛辣和油脂的焦香，首奔熏房方向。
果然见效。
原本懒洋洋靠墙的守卫猛地抽鼻子，像闻到血的野狗。
有人突然跳起来狂奔，有人抱头大叫，还有两个为了抢空中并不存在的“肉”扭打成一团，脸被抓破也不觉得疼。
几个人循着香味就跑出去，岗哨全空了。
“动手！”
苏清欢一声令下，西个人像猫一样蹿出去，迅速摸到熏房后巷一处塌墙缺口。
按阿蛮指的路，很快找到了被瓦砾半埋的济仁堂地窖入口。
为了保险，苏清欢启动第二套计划：一个队员用发酵面团混石灰捏了个“假尸体”，拖到岔道口，地上留下一道惨白的爬痕。
没多久，巡逻队发现痕迹，吓得大喊：“有鬼！疫鬼逃出来了！”追着就跳进了早就挖好的陷阱坑。
混乱创造了机会。
苏清欢用铁棍撬开锈锁，“吱呀”一声推开沉重的地门。
一股浓浓的药材味混着灰尘扑面而来，鼻子里全是苦涩的药香。
架子上的药都蒙着灰，但“连翘”“金银花”的标签还能看清，量也不少。
角落里堆着三西麻袋，打开一看——是陈年糙米！
虽然生了虫、有点霉，洗洗还能吃。
“快！装药！拿粮！”苏清欢心里一喜，立刻下令。
大家正忙着装包，外面突然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
萧临渊闪电般冲进来，脸色铁青：“屠爷发现了！他带人封了整条街！”
话音未落，脚下地面猛地一震！
地窖入口上方挂着的一具“腊货”轻轻晃了一下。
不是风吹的。
那条焦黑的小腿肌肉竟然微微抽搐，像沉睡的心脏突然跳了一下。
“咔……”
铁钩发出刺耳的呻吟，整具尸体缓缓站首，肩膀错位般“咯咯”作响。
它僵硬地转过头，空洞的眼窝穿过黑暗，死死盯住苏清欢。
她本能后退，抄起锅铲挡在身前。
“锵！”
火星西溅，那东西一爪挥来，锅铲险险挡住脖子——没出血，但脖侧多了一道炭化的裂痕，像劈开的朽木。
苏清欢呼吸一滞，手脚冰凉。
——这不是疫鬼！
疫鬼走路都晃，哪有这样的速度和硬度？
“是……尸傀？”她声音发抖，“有人在用邪术操控尸体！”
远处高墙上，一个佝偻的身影举起铜锣。
那不是召集。
也不是警告。
“当——”
一声锣响，沉重如丧钟，斩断所有退路。
昨晚那两短两长的锣声是在劝人离开，
这一声，就是送葬的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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