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榴花似火，宁州一中的倒计时牌翻到“37”。苏晓冉用红笔在日历上划掉又一天，指尖被纸边割出细痕。
教室像高压舱。翻书声、咳嗽声、甚至呼吸声都绷成弦。晓冉的错题本摞到第三本，橡皮屑嵌满桌缝。她开始失眠，午夜常惊醒摸台灯，发现才凌晨三点。
“你魔怔了。”林薇递来风油精，“我昨天背政治背到流鼻血。”
晓冉抹太阳穴，辛辣感刺得流泪。后排男生突然拍桌：“这题答案错了！”全班吓一跳，老师无奈：“参考答案印错，大家改一下...”
紧绷的弦稍稍松动。课间厕所里，女生们交流褪黑素效果，男生比咖啡品牌。晓冉听见隔间呕吐声，推门见学习委员在抠喉。
“何必呢...”她递纸巾。
对方苦笑：“上次掉出前十，我爸摔了碗。”
放学时，晓冉看见陈昊在篮球场独练三分。球砸篮板哐哐响，像跟谁较劲。她路过时，他突然说：“保送名额定了，不是我。”
球滚到脚边。晓冉捡起递还：“所以？”
“所以得硬考。”他撩起衣襟擦汗，肋条根根分明，“一起拼最后三十天？”
暮色把影子拉长。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走，书包坠得肩斜。路过奶茶店，陈昊买两杯全糖：“补充多巴胺。”
甜腻液体滑过喉咙，晓冉莫名眼眶发热。
家成了后勤基地。刘梅戒了电视剧，走路踮脚；苏建军修东西改用橡胶锤；连晓阳都学会用气声说：“姐姐吃苹果。”
但压力仍从缝隙渗入。模考作文题《说“安”》，晓冉写成奋斗檄文，卷面潦草如草稿。分数出来，语文老师当堂念范文，却是林薇写祖母的绣花针——“安是手心温度，不是榜上数字”。
晓冉把卷子揉成团。深夜展开抚平，在边缘写：“承认脆弱也是勇敢。”
二模前夜，她接到明宇电话：“记不记得你六岁学骑车？”
“记得，摔得膝盖流血。”
“但后来骑得比谁都快。”哥哥笑，“高考就是那辆自行车。”
考场钟声响起时，晓冉突然平静。笔尖触纸的沙沙声像春蚕食叶，她想起废花房的种子，想起父亲修机器时的专注，想起母亲拨算盘的光景。
最后一场结束，她随着人潮漂出校门。苏建军举着冰镇汽水在烈日下等她，刘梅用湿巾擦她额角的汗。没有问考得怎样，只說：“回家吃凉面。”
对答案那天，晓冉把自己锁房间。客观题扣分比预估多，她开窗看梧桐树，叶子被晒得卷边。手机震动，班级群炸锅，林薇错哭，陈昊稳如磐石。
她关机下楼，帮母亲剥毛豆。指甲染绿，心反而定下来。
公布成绩前一晚，全家看无聊综艺。晓冉靠母亲肩上打盹，梦见考场作文题变成《根与翅膀》。她写：“根埋得深，翅膀才敢往云里钻。”
查分系统卡顿三小时。晓冉刷得手机发烫时，短信抢先弹出：“考生苏晓冉总分637，省排名...”
数字模糊了。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接着是晓阳的尖叫，母亲压抑的抽泣，父亲反复问：“多少？再看一遍！”
陈昊电话闯进来：“我653！你呢？”
“637...”
“稳了！中大稳了！”
挂掉电话，晓冉看见镜中的自己——嘴角在上扬，眼泪却决堤。三年，1095天，无数个凌晨的星光，终于凝结成这串数字。
深夜，她更新了那条梧桐巷早该被遗忘的树洞帖：“谢谢坚持到这里的自己。”
瞬间涌入的点赞中，有条陌生留言：“我是林薇妈妈，薇薇要去复读了。谢谢你让她知道，女孩也可以这么拼。”
晓冉关掉手机。窗外，宁州的灯火温柔如星群。有些战役没有硝烟，但所有参战者都带着勋章。
而真正的凯旋，是终于敢说：我值得更好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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