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的一个周三下午，刘梅提前一小时下班——今天是幼儿园家长开放日。她特意换了身鲜亮些的衣服，还给晓阳带了他最爱吃的草莓酸奶。
阳光幼儿园里彩旗飘飘，小朋友们午睡刚醒，小脸上还带着红印子。晓阳一眼看见妈妈，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过来：“妈妈！我的画贴在墙上啦！”
刘梅被儿子拉着去看画。那是用小手蘸颜料拍成的“大树”，虽然抽象，但在母亲眼里无疑是杰作。
“真棒！我们晓阳是小画家了！”刘梅抱起儿子转了个圈，逗得他咯咯笑。
开放日活动很热闹，孩子们表演儿歌，做游戏，最后是亲子手工环节。晓阳和妈妈一起做黏土小动物，捏得满手都是彩泥。
“妈妈你看，我捏的奥特曼！”晓阳举起一个不成形的泥坨，十分自豪。
刘梅正要夸奖，旁边一个小男孩突然抢过“奥特曼”：“丑死了！根本不像！”
晓阳顿时瘪嘴要哭。那孩子的妈妈赶紧道歉：“对不起啊，豆豆快还回来！”
名叫豆豆的男孩不情愿地递回黏土，嘴里还嘟囔：“就是丑嘛...”
刘梅忙打圆场：“小朋友各有各的想法，没事没事。”她悄悄问晓阳，“这是你好朋友豆豆？”
晓阳委屈地点头：“他以前都说我捏得好的...”
活动结束，家长们领着孩子陆续离开。刘梅牵着晓阳走到幼儿园门口，听见几个妈妈在聊天：
“...所以最后还是报了那个拼音班？”
“当然要报！实验小学入学考试都考拼音的！”
“我家报了两个班，拼音和思维训练...”
刘梅心里一动，凑过去笑问：“各位妈妈，什么拼音班啊？”
一个烫着卷发的妈妈打量她：“就少年宫的王老师班呀！名额可紧张了，我们都提前半年排的队。你没给晓阳报？”
刘梅尴尬地摇头。另一个妈妈好心说：“现在报可能晚了。不过你可以试试李老师的班，就是贵点，一学期西千。”
西千！刘梅心里咯噔一下，勉强笑笑：“谢谢啊，我...再考虑考虑。”
回家的路上，晓阳蹦蹦跳跳地讲着幼儿园趣事，刘梅却心事重重。她想起晓冉提过的补习班，想起明宇想换工作的忐忑，想起丈夫被降的工资...
晚饭后，刘梅一边洗碗一边和苏建军商量：“今天听其他家长说，幼儿园大班孩子都在报拼音班，为小学做准备。”
苏建军正在修晓阳的玩具车，头也不抬：“才五岁补什么课？我们那代人不都这么过来的？”
“时代不同了！晓冉说现在小学入学都考拼音，很多孩子早就会了，老师就不细教了...”
“那就在家自己教。”苏建军拧紧螺丝，“你中学不是语文课代表吗？”
刘梅叹气：“我哪会教拼音啊！现在拼音和咱们学的不一样，还有什么整体认读音节...”
晓阳跑过来：“爸爸妈妈，我要学拼音！豆豆都会拼名字了！”
苏建军抱起儿子：“咱们晓阳这么聪明，上学就会了，不急啊。”
夜里，刘梅失眠了。她翻出手机，悄悄加了个“幼小衔接家长群”。群里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各种培训班，价格一个比一个吓人。
“在看什么？”苏建军突然翻身。
刘梅吓了一跳：“没...就看看新闻。”
苏建军沉默片刻，突然说：“厂里下个月可能发效益奖，要是发了，就给晓阳报个班吧。”
刘梅鼻子一酸：“再说吧，先睡。”
第二天送晓阳上幼儿园，刘梅特意早到一会儿。果然，好几个家长都在教室外交流“育儿经验”。
豆豆妈妈看见刘梅，主动过来：“昨天真不好意思啊，豆豆被我们惯坏了。”
“没事没事，小孩子嘛。”刘梅趁机问，“听说豆豆在学拼音？”
豆豆妈妈立刻来了精神：“可不嘛！少年宫王老师班，一周两次。效果可好了！现在都会拼句子了！”她压低声音，“其实我这有多余的教材，要不先借你看看？”
刘梅感激地接过教材，翻看那些花花绿绿的拼音卡片，只觉得眼花缭乱。
当晚，刘梅试着用借来的卡片教晓阳。才教了三个拼音，晓阳就开始走神，摆弄他的奥特曼。
“晓阳认真点！a、o、e，跟妈妈念！”
“妈妈，奥特曼会不会拼音啊？”
“别打岔！继续念！”
教了半小时，晓阳一个拼音没记住，反而委屈巴巴：“妈妈好凶...我不想学拼音了...”
刘梅又累又挫败，声音不禁提高：“现在不学，上学跟不上怎么办！”
晓阳“哇”地哭起来。苏建军闻声进来：“又怎么了？说了不着急...”
“就你心大！别的孩子都在学，就咱们晓阳落后！”刘梅难得对丈夫发火。
争吵声引来了晓冉。她默默抱起弟弟：“晓阳不哭，姐姐带你读绘本好不好？”
姐弟俩走后，刘梅颓然坐下：“我就是怕...怕耽误了孩子。”
苏建军叹口气，拍拍妻子的肩：“明天我休息，我带晓阳去少年宫看看。”
周六的少年宫人山人海，全是带孩子上课的家长。苏建军抱着晓阳，挤在咨询处前问拼音班。
“满了满了！秋季班都报满了！”工作人员头也不抬。
旁边一个家长好心说：“老师私下开班，但要介绍人才收。我这有电话...”
苏建军记下电话，打过去一问，价格比少年宫贵一倍。
回家路上，晓阳趴在爸爸肩上：“爸爸，非要学拼音吗？我想和豆豆玩奥特曼...”
苏建军没回答。经过小区花园时，他看见豆豆正和几个孩子疯跑，笑声清脆。
突然，晓阳挣扎下地：“豆豆！我也要玩！”
两个小男孩瞬间玩到一起，早把拼音班忘到九霄云外。豆豆妈妈坐在长椅上，苦笑着对苏建军说：“其实豆豆最讨厌上拼音班，每次去都哭。可是没办法啊...”
苏建军看着草地上追逐打闹的孩子们，突然问：“豆豆妈妈，你说咱们这么逼孩子，图什么？”
“怕输在起跑线上啊！”豆豆妈妈脱口而出，又叹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图什么...就是看别人都报，心慌。”
那天晚上，苏家开了个家庭会议。令人意外的是，高中生晓冉提出了最清醒的看法：
“我们班同学，幼儿园学过拼音的，现在语文也不一定好。学习是长跑，不是冲刺。晓阳才五岁，让他多玩会儿更重要。”
明宇视频接入：“我同事孩子报了一堆班，现在初中就厌学了。不如培养学习兴趣重要。”
最后苏建军拍板：“这样，咱们不报班了。我每天下班教晓阳认几个字，顺其自然。”
刘梅犹豫道：“可是...”
“没有可是。”苏建军罕见地坚决，“我苏建军的儿子，不要变成学习机器。”
于是从第二天起，苏家开始了“家庭识字课”。没有固定时间，没有固定内容——可能是做饭时认蔬菜名字，可能是看动画片时认字幕，可能是散步时认路牌。
晓阳出人意料地喜欢这种方式。他很快认识了“米”“油”“盐”“奥特曼”...虽然歪歪扭扭，但乐在其中。
一周后，幼儿园老师特意给刘梅打电话：“晓阳妈妈，你们给晓阳报班了吗？他最近突然对汉字特别感兴趣，还教小朋友认名字呢！”
刘梅握着电话，眼眶发热：“没...就是在家随便教教。”
又过了几天，豆豆来家里玩。两个小朋友看绘本时，晓阳居然指着几个字念：“大、的、家...”
豆豆惊讶极了：“晓阳你会认字了？我只会拼音！”
晓阳骄傲地挺起小胸脯：“我爸爸教的！好玩！”
那天晚上，刘梅对苏建军说：“也许...你是对的。”
苏建军正在教晓阳认“机械厂”三个字，闻言抬头笑笑：“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成长节奏。咱们晓阳不是笨，只是不喜欢被逼着学。”
窗外，梧桐树己经冒出嫩芽。春天真的来了。
在梧桐巷38号，五岁的苏晓阳用他自己的方式，悄悄成长着。而他的家人终于明白：最好的起跑线，不是提前奔跑，而是快乐地走好每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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