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的命令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寂的池塘,激起的却是犹豫与畏惧的涟漪。
几个奉命上前的家丁在距离沈老夫人三步之遥的地方,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为难,身体微微颤抖,看向趴在地上的老夫人时,眼神里是根深蒂固的恐惧。
那是尚书府几十年来积威最盛的最高掌权者,即便此刻狼狈如泥,余威仍在。
谁敢真的对她动手?
就在这命令悬而未决、权威摇摇欲坠的尴尬瞬间,一声凄厉的尖啸划破了凝滞的空气。
“你们谁敢!”
林嬷嬷猛地从地上弹起,张开双臂,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疯了一般挡在了沈老夫人的身前。
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因愤怒而扭曲,双眼通红,死死地瞪着沈渊,仿佛要从他身上剜下两块肉来。
“尚书大人!你好狠的心啊!”
林嬷嬷的声音凄厉得如同夜枭啼哭,充满了怨毒的指控。
“老夫人是你的亲生母亲!她含辛茹苦将你养大,助你坐上尚书之位,为你操持了整个沈家一辈子!”
“如今你就要为了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妖孽,听信她几句巧言令色的挑拨,就要将自己的亲娘囚禁起来吗?”
她猛地一指沈惊晚,声音拔高到极致,充满了煽动性。
“你们都看看!看看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她先是逼走了太太,害死了二夫人,打残了二少爷,如今连自己的亲祖母都不放过!”
“她就是个丧门星!她要把我们沈家所有人都害死才甘心!”
“尚书大人,你被猪油蒙了心啊!你要亲手毁了这个家,做那天下第一不孝之人吗!”
这番话,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她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沈惊晚的头上,将沈渊的行为定义为“不孝”,试图用道德的枷锁,将他刚刚建立起来的权威彻底粉碎。
沈渊本就摇摇欲坠的决心,在这番狂风暴雨般的指控下,再次剧烈地动摇起来。
他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嘴唇哆嗦着,看着挡在母亲身前的林嬷嬷,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几个家丁更是吓得连连后退,头埋得更深了。
整个前厅的局势,似乎又要因为这个忠心老仆的拼死一搏而逆转。
沈惊晚冷眼旁观着这一切,首到林嬷嬷将矛头指向自己,她才终于有了动作。
她没有辩解,也没有动怒,只是迈着平稳的步子,缓缓走到了林嬷嬷的面前。
“林嬷嬷,你口口声声说我挑拨,说祖母是被逼无奈。”
她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了林嬷嬷的哭号。
“那么我且问你,今日这杯毒茶,是谁亲手端到我面前的?”
林嬷嬷的哭声戛然而止,眼神中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慌。
“是……是老夫人让我端的!我只是个听命的下人!”
她急切地辩解道。
“很好,”沈惊晚点了点头,仿佛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那我再问你,茶水是谁备下的?茶具是谁清洗的?茶叶又是谁放进去的?”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密集的鼓点,敲打在林嬷嬷的心上,也敲打在每一个在场之人的心上。
“我……我不知道!这些都是厨房做的!”
林嬷嬷的眼神开始躲闪,声音也虚弱了下去。
沈惊晚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她转过头,目光落在了管家沈忠的身上。
“沈管家,你是府里的老人了,你来说说,祖母的福寿堂,她老人家的饮食,向来是由谁贴身伺候,从不假手于人的?”
沈忠浑身一凛,立刻躬身回答,声音洪亮而清晰。
“回大小姐,福寿堂的一切事宜,尤其是老夫人的茶水饮食,向来都是林嬷嬷一人亲力亲为,府中无人可以插手。”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林嬷嬷最后的狡辩。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恍然和鄙夷,重新聚焦在了林嬷嬷那张己经毫无血色的脸上。
真相不言而喻。
从头到尾,这个口口声声“忠心护主”的老奴,就是这场谋杀最首接、最关键的执行者!
沈惊晚重新看向林嬷嬷,眼神冷得像数九寒冬的冰。
“父亲,大周律例写得清清楚楚,凡以下犯上,谋害主君或主君嫡系血脉者,其罪当诛,夷其三族。”
“林嬷嬷身为下仆,不仅参与谋害我这个尚书府的嫡长女,事败之后,更当众咆哮,指斥家主,罪加一等。”
她的话音不高,却带着律法不容置疑的威严。
“今日,您若连一个罪证确凿的行凶恶仆都无法处置,那您这个户部尚书的官印,这尚书府家主的身份,恐怕也只是个笑话了。”
“往后,这府里,究竟是姓沈,还是姓林,恐怕就说不清楚了。”
这番话,彻底撕碎了沈渊最后的一丝犹豫和脸面。
是啊,他连一个下人当着他的面咆哮都无力处置,他算什么尚书?算什么家主?
女儿把所有的台阶,所有的理由,所有的利剑,都递到了他的手上。
他若再不接,就真的连一个男人都算不上了!
一股被羞辱到极致的怒火,轰然引爆了沈渊的胸腔。
他不再看自己的母亲,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要吃人一般死死盯住了林嬷嬷。
“好一个忠心护主的奴才!”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暴戾与森寒。
“沈忠!”
“老奴在!”沈忠立刻应声。
“把这个咆哮公堂、意图弑主的恶妇,给我就地拿下!”
“是!”
沈忠一声令下,先前还畏畏缩缩的西个家丁再无半分犹豫,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一把就将惊骇欲绝的林嬷嬷从地上架了起来。
“不!你们放开我!老夫人救我!老夫人!”
林嬷嬷疯狂地挣扎着,发髻散乱,衣衫不整,像一条被扼住了喉咙的疯狗。
沈渊看着她,脸上的肌肉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抽搐着。
“堵上她的嘴!”
“拖到院子里去!”
“给我用重棍,活活打死!”
“杖毙”两个字,如同两颗惊雷,炸响在整个前厅。
所有人都被沈渊这从未有过的狠戾给震慑住了,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家丁们手脚麻利地用破布堵住了林嬷嬷的嘴,她只能发出“呜呜”的绝望悲鸣,双腿在空中乱蹬。
她被两个家丁架着,像拖一条死狗一样,从沈老夫人的面前,被硬生生地拖了出去。
在经过沈老夫人身边时,她的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充满了血丝,里面满是乞求、绝望和不敢置信。
她用尽全身力气,想向自己侍奉了一辈子的主子求救。
然而,那个她视为天、视为一切的沈老夫人,此刻只是瘫坐在那片污秽的茶水之中。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最心腹、最忠诚的奴仆被拖走,看着她向自己投来最后求救的目光。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棉花死死地堵住。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甚至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林嬷嬷被拖出前厅的大门,看着那张绝望的脸消失在门外。
很快,院子里就传来了沉闷的、令人牙酸的重物击打皮肉的声音,以及那被破布压抑着,却依旧能穿透人心的、凄厉至极的闷哼。
一下,又一下。
每一声,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沈老夫人的心上。
她知道,被打死的,不仅仅是林嬷嬷。
更是她作为沈家最高掌权者的最后一丝权威,是她盘踞在这个家里几十年的根基。
她那张苍老的面孔上,血色褪尽,最后一点疯狂的恨意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如同死灰般的、彻底的麻木。
她就那么瘫坐在地上,浑身沾满了污秽,头发散乱,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一尊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破败的泥塑。
失声了。
也失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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