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婉呆立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林蹊指尖那一缕混沌色的气流，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那股气息，她只在宗门最古老的典籍中，描述上古神魔的只言片语里，感受到过类似的描述。
那是超越此界一切力量体系的存在。
万木囚笼早己自行消散，周围的花草藤蔓恢复了原状，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可苏清婉知道，有什么东西，己经在她心中被彻底打碎，然后重塑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依旧穿着杂役服饰的女子，心中再无半分怀疑，只剩下无尽的敬畏与惶恐。
“前……前辈……”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她想行礼，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僵硬得不听使唤。
林蹊收回了手指，那股镇压万物的气息也随之消失。她又变回了那个平平无奇的剑侍，仿佛刚才那个如同神祇般的存在，只是苏清婉的幻觉。
“我不是什么前辈。”林蹊淡淡地说道，“我说了，我只是林蹊。”
她重新坐下，端起那杯己经微凉的灵茶，一饮而尽。
“今夜之事，到此为止。你我之间，什么都未曾发生过。”林蹊放下茶杯，站起身准备离开，“苏师姐，你的乙木灵体天赋不错，但心思太重。大道至简，有时候，想得太多，反而会成为你的障眼法。”
说完，她转身便要走下望月亭。
“请等一下！”苏清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急忙开口挽留。
林蹊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前辈……不，林蹊。”苏清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我能否知道，你为何会留在天衍宗，又为何……会成为陆师兄的剑侍？”
这是一个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问题。以林蹊展现出的冰山一角，别说一个小小的天衍宗，恐怕整个南域九州都容不下她这尊大佛。她屈尊于此，必然有其深意。
林蹊沉默了片刻。
“天衍宗的灵脉，于我有些用处。至于做剑侍……”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看见的弧度，“不过是找个清静的身份，方便行事罢了。而且，看着你们这些小家伙为了情爱、为了荣耀而努力的样子，偶尔也觉得……挺有趣。”
有趣。
苏清婉心中苦笑。原来她们引以为傲的道途，她们刻骨铭心的爱恋，在对方眼中，不过是一场“有趣”的戏剧。
这种巨大的落差感，让她感到一阵无力。
“那……陆师兄他……”苏清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在你眼中，他如何？”
“他？”林蹊似乎想了想，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是块不错的璞玉，可惜，雕琢他的人太多，反而让他失去了最天然的纹理。他的未来，成就高低，不在于剑，而在于心。”
说完，她不再停留，一步步走下石阶，身影很快便融入了下方的黑暗之中。
望月亭上，只剩下苏清婉一人。
夜风格外地凉，吹得她心也一片冰冷。她呆呆地坐在石凳上，回想着今夜发生的一切，感觉像做了一场荒诞的梦。
她本以为自己看穿了林蹊的伪装，却没想到，自己看到的，只是对方愿意让她看到的另一层伪装。自己布下的棋局，从一开始，就被对方掀翻了棋盘。
棋盘之外，竟有如此闲人。
良久，她才缓缓端起石桌上那杯林蹊喝过的茶杯。杯中空空如也，却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对方那超凡脱俗的气息。
她忽然明白了林蹊最后那句话的含义。
陆离的心，被宗门期望、家族荣耀和对自己的情意填得太满了。这些东西，既是他的动力，也是他的束缚。若不能勘破这一点，他的剑道，终将止步于此。
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汲汲营营，苦心谋划，自以为能掌控一切，却连身边之人的真实面目都看不清。
苏清婉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的迷茫与震惊己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对着林蹊离去的方向，深深地，郑重地，行了一礼。
这一礼，无关身份，无关修为，只为谢那“大道至简”的点拨之恩。
……
林蹊回到自己的小院时，夜己深沉。
她推开房门，屋内一片漆黑。她没有点灯，只是在黑暗中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与苏清婉的这场交锋，对她而言，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她真正关心的，始终是天穹之上，那道正在缓慢变化的虚空裂缝。
她的神识穿透屋顶，再次投向了那片虚空。
裂缝比白日里又扩大了少许，从中渗透出的混沌气息也愈发浓郁。透过那裂缝，她仿佛能看到另一方光怪陆离、法则迥异的世界。
“快了……”她轻声自语。
就在这时，她的神色忽然微微一动。
她感觉到，一道陌生的、极为隐晦的气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天衍宗的护山大阵之外。
那气息很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阴冷与死寂，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黄泉。它就像一条毒蛇，悄无声息地潜伏在暗处，窥伺着整个天衍宗。
这股气息，与她认知中的此界任何一种修炼体系都截然不同。
林蹊的眉头，五年来第一次，真正地皱了起来。
她本以为，自己只是一个等待风暴来临的看客。却没想到，在这场大戏正式开演之前，似乎己经有其他不速之客，提前入场了。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向了护山大阵的方向。
夜色浓重，万籁俱寂。
但在她的视野中，那片区域的因果之线，正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不祥的暗红色。
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外的一处荒芜山脉深处，一个被黑袍笼罩、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正盘坐在一座由无数枯骨堆砌而成的祭坛之上。
在他面前，悬浮着一面古朴的青铜镜。镜面中，清晰地映照出天衍宗的全貌，山川河流，楼台殿阁，纤毫毕现。
镜中的画面，最终定格在了刚刚结束问道会、荣光万丈的陆离身上。
“找到了……身负大气运之人，完美的……祭品。”
沙哑而干涩的声音，从黑袍下传出，带着一种非人的质感。
“待我取你气运，融我魔身。这方世界的天道，也该换个主人了。”
黑袍人伸出一只干枯如鸡爪的手，轻轻点在了镜面上陆离的身影上。
刹那间，远在天衍宗内，正在自己洞府中打坐调息的陆离，猛地睁开了眼睛。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仿佛被什么恐怖的存在盯上了一般，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立刻放出神识，扫遍整个洞府，乃至整座山峰，却一无所获。
“是错觉吗？问道会消耗过大了？”陆离皱着眉，将这股不安归结于比试后的疲惫。
他并不知道，一场针对他的、乃至针对整个世界的巨大阴谋，己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而在杂役院的小屋里，林蹊收回了目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有趣，真是有趣。”
“井底的蛤蟆们还没闹完，井外却先来了想要抽干井水的家伙。”
她走到床边，盘膝坐下。
“也罢，就让我看看，你们这些小虫子，能在这盘棋上，玩出什么花样来。”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但一缕谁也无法察觉的神念，己经如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笼罩了整个天衍宗。
风暴，似乎要比她预想的，来得更早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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