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厚重的铁门缓缓闭合时，发出沉闷的“哐当”声，像一道界限，将门外的血腥与嘶吼彻底隔绝。陆沉靠在门板上，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刚才在疾控中心门口的惊险一幕仿佛还在眼前——李姐那张裂到耳根的脸，苏晴被血浸透的白大褂，还有冷藏箱边角那片刺目的暗红。
“先处理伤口。”陆沉转过身，声音比刚才平复了些，目光落在苏晴渗血的小臂上。那里的伤口很深，边缘泛着不自然的红，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过。
苏晴下意识地把胳膊往身后缩了缩，视线却被客厅里堆积如山的物资吸引了。靠墙的货架上整齐地码着压缩饼干和罐头，墙角堆着几箱矿泉水，连天花板的挂钩上都挂着成捆的纱布和碘伏。最显眼的是客厅中央的长桌，上面摆着三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正分屏显示着安全屋西周的监控画面，画面里偶尔有模糊的黑影闪过，伴随着微弱的撞击声。
“你……”苏晴张了张嘴，指尖无意识地着冷藏箱的锁扣，“你准备了多久？”
陆沉从地下室拎出急救箱，金属箱身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三十天。”他言简意赅，将碘伏和无菌纱布摊在桌上，“坐下，我帮你处理。”
苏晴依言坐在折叠椅上，目光却没离开那些物资。她注意到货架最底层放着几箱柠檬糖，包装纸是她惯用的那个牌子；阳台的角落里摆着几个花盆，里面种着薄荷，叶片上还沾着新鲜的水珠；甚至连墙上的挂钩高度，都恰好能让她轻松够到——这些细节像细密的针，轻轻扎在她心上，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陆沉的动作很轻，蘸了碘伏的棉签擦过伤口时，苏晴没觉得疼，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心。她低头看着他专注的侧脸，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下颌线绷得很紧，像是藏着很多心事。
“陆沉，”她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以前……是不是认识我？”
棉签的动作顿了一下，陆沉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苏晴以为是错觉。“认识。”他说，语气平静，“在你不知道的地方。”
这个答案像是在回避，又像是在坦诚。苏晴没再追问，只是看着他用纱布一圈圈缠好自己的小臂，动作熟练得不像个普通人。她忽然想起陆沉刚才握着消防斧的样子，果断、精准，带着一种与他温和外表不符的狠劲。
“好了。”陆沉系好纱布结，收拾着散落的棉签，“你的腿也需要处理，我去拿点酒精。”
他转身走向厨房时，苏晴抱着冷藏箱站起身，下意识地跟了过去。厨房的空间不大，却收拾得井井有条，灶台上摆着两个电磁炉，旁边的架子上码着各种调味料，甚至还有一小罐她爱吃的白胡椒粉——那是她去年在实验室抱怨外卖太淡时，随口提过的牌子。
陆沉打开冰箱的瞬间，苏晴愣住了。
冷藏室里几乎被黄桃罐头塞满了。玻璃罐反射着冰箱里的白光，一排排码得整整齐齐，标签上的生产日期都是最近一个月的，显然是特意收集的。她记得自己只在某次深夜聊天时提过一句“黄桃罐头的甜味能压下消毒水的味道”，连她自己都快忘了，陆沉却记在了心上。
“找到酒精了。”陆沉转过身，看到苏晴盯着冰箱发呆，手里还抱着那个银色的冷藏箱，“怎么了？”
苏晴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热。她忽然想起陆沉送她的那支旧钢笔，笔帽里刻着的“晴”字；想起他深夜发来的短信，提醒她囤黄桃罐头；想起他安全屋里的薄荷，墙上的挂钩，灶台上的白胡椒粉……所有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串联起来，像一条隐秘的线，通向一个她不敢深究的答案。
“这个箱子，”苏晴把冷藏箱放在料理台上，指尖轻轻敲了敲箱盖，“里面是灰影病毒的原始样本，还有我连夜整理的基因序列数据。”她顿了顿，看向陆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李教授被感染前，把这个塞给我，说只有我能毁掉它，或者……研制出抗体。”
陆沉握着酒精瓶的手紧了紧。他知道这个箱子的分量——前世，苏晴就是为了保护它，才被蚀骨者抓伤的。那时候她躺在安全屋的床上，意识模糊时还在念叨：“样本不能丢，陆沉，你一定要……”
“地下室有恒温箱。”陆沉的声音有些沙哑，“还有你需要的离心机和培养皿，都是按疾控中心实验室的标准准备的。”
苏晴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看着陆沉，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的“预知”里藏着的不是侥幸，而是深情；他的准备里包含的不是偶然，而是牵挂。这个在末日里为她筑起堡垒的男人，一定藏着一个关于她的、漫长而沉重的故事。
“陆沉，”苏晴蹲下身，帮陆沉处理腿上的划伤，酒精棉擦过皮肤时，她的动作很轻，“你是不是……去过未来？”
酒精棉的动作停了下来。陆沉低着头，苏晴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睫毛。过了很久，他才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
苏晴没有再追问。她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用纱布仔细地缠着他的伤口，像是在包扎一个迟到了很久的承诺。窗外的嘶吼声还在继续，安全屋的电网偶尔发出“滋滋”的轻响，但厨房里的两个人，却在这一刻找到了一种奇异的默契。
“样本需要放在恒温箱里。”苏晴站起身，抱起冷藏箱，“带我去地下室吧。”
陆沉点点头，拿起墙角的应急灯。地下室的门是厚重的钢质门，打开时发出沉闷的响声，一股冷气扑面而来。里面果然如陆沉所说，靠墙摆着一台恒温箱，旁边是离心机和培养皿架，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生物安全柜，设备上的塑料膜都没拆，显然是全新的。
“墙上的插座都是独立线路，不会跳闸。”陆沉打开应急灯，照亮墙上贴着的便签，上面写着各种设备的操作注意事项，字迹工整，“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叫我。”
苏晴把冷藏箱放进恒温箱，设置好温度，转身时看到陆沉正靠在门框上看着她，手里还拿着那瓶没开封的黄桃罐头。
“吃点东西吧。”陆沉把罐头递过来，“你应该很久没吃东西了。”
苏晴接过罐头，冰凉的玻璃罐贴着掌心，让她混乱的心绪平静了些。她拧开盖子，用勺子舀起一块黄桃，甜味在舌尖散开的瞬间，眼眶终于忍不住湿了。
前世她被困在实验室时，最后吃掉的就是一罐黄桃罐头。那时候她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陆沉会冲进来救她。他抱着她冲出尸潮时，她靠在他的胸口，闻到的就是黄桃的甜味，混着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
“陆沉，”苏晴含着一块黄桃，声音含糊不清，“未来……是什么样子的？”
陆沉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有很多蚀骨者，很暗，很冷。”他顿了顿，看向苏晴的眼睛，补充道，“但也有你。”
苏晴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黄桃的甜味突然变得有些发涩。她低下头，一勺一勺地吃着罐头，没再说话。地下室里很安静，只有恒温箱运行的轻微声响，还有两个人刻意放轻的呼吸声。
陆沉靠在门框上，看着苏晴低头吃东西的样子，心里那道因为重生而一首紧绷的弦，终于松动了些。他知道苏晴还在怀疑，还在犹豫，但没关系，他有足够的时间证明给她看。
至少这一次，他把她带到了安全屋。
至少这一次，她怀里的样本还在，她的伤口可以被妥善处理。
至少这一次，冰箱里的黄桃罐头，她可以慢慢吃。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安全屋的电网发出的“滋滋”声越来越清晰，偶尔还能听到蚀骨者撞击铁门的闷响。但地下室里，黄桃罐头的甜味弥漫在空气中，混着消毒水的味道，竟有种奇异的安稳。
苏晴吃完最后一块黄桃，把空罐头放在恒温箱上，转身看向陆沉：“我需要三天时间，分析样本的基因序列。”她顿了顿，补充道，“这三天，可能需要你……”
“我守着你。”陆沉打断她，语气坚定，“你需要什么，随时叫我。”
苏晴看着他的眼睛，忽然笑了。那笑容很轻，却像一束光，照亮了地下室沉闷的空气。“好。”她说，“我们一起。”
“一起”两个字，让陆沉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他想起前世最后那段日子，苏晴也是这样笑着说“我们一起”，然后挡在了他身前，被蚀骨者撕碎在尸潮里。
他用力眨了眨眼，把翻涌的记忆压下去。
“我去煮点面。”陆沉转身走向楼梯，“你应该想吃点热的。”
苏晴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陆沉，”她拿起那个空罐头瓶，对着灯光看了看，“下次，我们一起吃黄桃罐头吧。”
陆沉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地下室的门缓缓合上时，苏晴靠在恒温箱上，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温度数据，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她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不知道蚀骨者会不会攻破安全屋的大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研制出抗体。
但她知道，身边有陆沉，就够了。
厨房的灯光透过门缝照进走廊，陆沉正在煮面，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散发出淡淡的麦香。他看了一眼紧闭的地下室门，拿起一个黄桃罐头，小心翼翼地放在料理台最显眼的位置。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遗憾发生了。
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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