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的靴底碾过蚀骨者的颅骨时，听见了细微的碎裂声，像踩碎了一块被冻透的冰。黑色的血液顺着鞋面往下淌，在地面晕开蜿蜒的痕迹，与清晨的露水混在一起，散发出刺鼻的腥甜。
“左边还有两只！”苏晴的声音从围墙缺口传来，带着刻意压低的急促。她半蹲在砖石堆后，手里紧握着一把消防斧——那是陆沉特意为她打磨过的，斧柄缠着防滑胶带，刚好适合她的手型。
陆沉侧过身，眼角的余光瞥见两道灰影正贴着墙根窜动。是速度型蚀骨者，脊椎处的皮肤呈现出病态的青紫色，那是病毒变异后的特征，意味着它们的移动速度比普通蚀骨者快至少三倍。前世，他见过太多人栽在这种怪物手里，包括那个总爱给大家讲笑话的年轻士兵，最后只剩下半截被啃碎的步枪。
“守住缺口！”陆沉朝苏晴吼了一声，同时猛地向前扑出。他手里的消防斧划出一道寒光，精准地劈中跑在前面的蚀骨者的关节——那里是速度型蚀骨者的弱点，也是他用十七次生死换来的经验。
蚀骨者发出刺耳的嘶鸣，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撞在围墙上。陆沉没有停顿，手腕翻转，斧刃顺着怪物的颈椎切下去，黑色的血液喷溅在他的侧脸，温热得像要灼伤皮肤。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苏晴的闷哼。
陆沉的心脏骤然缩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回身，看见第二只蚀骨者正扑向苏晴，青紫色的利爪己经离她的咽喉不到半米。
“滚开！”
他的吼声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惶，整个人像颗出膛的炮弹般冲过去，用肩膀狠狠撞在蚀骨者的侧腹。怪物被撞得横飞出去，撞在围墙的钢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陆沉趁机拽过苏晴，将她护在身后，消防斧的刃口死死抵住蚀骨者的咽喉。
“你怎么样？”他的声音还在发颤，视线扫过她的全身，确认没有伤口后，才敢大口喘气。
苏晴摇摇头，指尖却冰凉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你的后背……”她的声音发哑，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陆沉这才感觉到后背传来尖锐的疼痛，像被烧红的铁丝狠狠剜了一下。他反手摸去，指尖触到黏腻的温热，不用看也知道是血——刚才撞开蚀骨者时，后背大概是被墙上的碎钢筋划到了。
“没事，小伤。”他腾出一只手，拍了拍苏晴的手背，试图让她安心。但那疼痛却在不断蔓延，顺着脊椎往下窜，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蚀骨者还在疯狂挣扎，利爪在地面抓出深深的划痕。陆沉深吸一口气，压下后背的剧痛，猛地发力，消防斧彻底贯穿了怪物的咽喉。嘶鸣声戛然而止，那只浑浊的眼睛最后看了他一眼，缓缓失去光泽。
“撤回去。”陆沉拉起苏晴，声音因失血而有些发虚。围墙的缺口必须尽快堵住，刚才的打斗声肯定会引来更多蚀骨者，他们没有时间在这里耗。
苏晴没说话，只是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她的掌心很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硬生生把他往安全屋的方向拽。陆沉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后背的伤口被牵扯着，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却不敢吭声——他知道，只要他露出一点虚弱，苏晴一定会坚持留下来照顾他，而这在末日里，等同于自杀。
安全屋的铁门被从里面拉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陆沉踉跄着冲进去，苏晴立刻反手扣上插销，又用铁棍死死顶住。首到门闩发出沉闷的落锁声，她才转过身，脸色苍白地抓住他的胳膊。
“快坐下！”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眶红得像要滴血。
陆沉依言坐在台阶上，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稍微缓解了一些疼痛。他看着苏晴冲进地下室，很快又抱着急救包跑出来，手里还攥着一瓶碘伏，瓶身因为她的用力而微微变形。
“把衣服脱了。”苏晴蹲在他面前，声音发颤。
陆沉照做，将沾满血污的T恤褪下来。后背的伤口立刻暴露在空气中，那是一道长约十几厘米的口子，皮肉外翻着，混着黑色的血和灰色的尘土，看起来触目惊心。
“忍一忍。”苏晴倒了半瓶碘伏在纱布上，深吸一口气，猛地按在伤口上。
剧烈的疼痛让陆沉浑身一僵，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让自己哼出声，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苏晴的手上——她的指尖在发抖，却异常稳定，消毒、清创、包扎，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像在实验室里操作显微镜。
“以前做过包扎？”陆沉低声问，试图分散注意力。
苏晴的动作顿了一下，声音闷在喉咙里：“大学时做过急救志愿者。”她顿了顿，忽然抬起头，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他的伤口旁边，“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刚才那么危险，你就不能……”
“不能让你有事。”陆沉打断她，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苏晴的动作彻底停住了。她看着他汗湿的侧脸，看着他紧咬的牙关，看着他即使疼得发抖也不肯皱眉的样子，突然想起昨天在他背包里发现的那个旧本子。
那是个磨得边角发白的笔记本，里面记满了蚀骨者的习性：“普通型怕光，速度型关节脆弱，混合型对声音敏感……”字迹潦草却认真，页边空白处画着各种怪物的草图，有的被打了叉，有的圈着重点。而在最后几页，贴着几张偷拍的照片——都是她在实验室的样子，有低头记录数据的，有对着显微镜皱眉的，甚至还有打瞌睡时被阳光照得眯起眼睛的。
照片下面写着一行小字：“2076年3月12日，晴晴又熬夜了，黑眼圈重得像熊猫。”
原来他真的经历过另一个末日，在那个她不知道的时空里，他曾这样默默注视着她，把她的喜好、她的习惯，甚至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小细节，一一记在心里。
“陆沉，”苏晴的声音哽咽着，“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了？”
陆沉的身体僵了一下，后背的疼痛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模糊。他看着苏晴泛红的眼睛，那些被他刻意隐瞒的记忆突然冲破了防线——疾控中心的火光，首升机坠毁前的爆炸，还有最后时刻，苏晴倒在他怀里时，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
“是。”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很久了。”
苏晴没再追问，只是低下头，继续为他包扎。她的动作放得很慢，指尖偶尔会碰到他的皮肤，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陆沉能感觉到绷带一点点收紧，将疼痛和那些汹涌的记忆一起裹进布料深处。
“好了。”苏晴最后打了个结，指尖不小心碰到他后背的疤痕——那是前世被蚀骨者抓伤的旧伤，形状像条扭曲的蛇。
陆沉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这是……”苏晴的声音很轻，带着困惑。
“前世留下的。”陆沉平静地说，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最后那天，尸潮把我们困在楼顶，你为了保护样本箱，被……”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没拉住你。”
苏晴的指尖停在那道旧疤上，忽然俯身，轻轻吻了上去。
柔软的触感透过绷带传来，带着她独有的气息，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遍陆沉的全身。他猛地抬头，撞进她含泪的眼睛里，那里有心疼，有后怕，还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坚定。
“这一世，换我拉住你。”苏晴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层层涟漪。
安全屋外传来蚀骨者撞门的声音，沉闷而有节奏，像在敲打着生存的警钟。但在这方寸之地的门后，陆沉看着苏晴泛红的眼眶，感受着后背绷带传来的温度，忽然觉得那些撕心裂肺的疼痛，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似乎都有了意义。
他伸出手，轻轻擦掉她脸颊的泪水，指尖触到她温热的皮肤。
“好。”他说，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柔软，“拉钩。”
苏晴笑了，泪水却流得更凶。她伸出小指，勾住他的手指，像个孩子一样认真。“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阳光透过门缝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光斑，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陆沉看着她被泪水打湿的睫毛，突然觉得，即使前路布满荆棘，即使还要面对无数次生死，只要身边有她，好像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那疼痛里，似乎也掺了点甜。就像此刻的阳光，虽然微弱，却足以驱散末日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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