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还没散尽,混着地下室潮湿的霉味,在鼻尖萦绕。苏晴刚把最后一块纱布缠好,陆沉胳膊上的血渍就己经隐隐透了出来,像雪地里洇开的红梅。她把用过的棉球扔进医疗垃圾桶,金属桶壁发出轻响,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咔嗒。”
陆沉的目光瞬间扫向安全屋的铁门——那是门锁被撬动的声音。他几乎是本能地按住苏晴的肩膀,将她往地下室内侧的实验台后推,自己则抄起墙角那根磨尖了的钢管,脚步放轻得像猫。
苏晴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刚把病毒样本冷藏箱锁进壁柜,指尖还残留着金属锁扣的凉意。这扇门是陆沉用三层钢板加固过的,别说普通的撬锁工具,就是小型切割机也得耗上半小时,怎么会……
“陆沉……”她压低声音,指尖攥紧了白大褂的下摆,那里还沾着早上突围时蹭到的血,早己干涸成深褐色。
陆沉回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示意她盯着监控屏幕。地下室的微型摄像头正对着门口,屏幕上赫然出现一只布满黑纹的手——指甲泛着青灰,指关节处的皮肤像被水泡烂了一样外翻,正是蚀骨者的特征。但奇怪的是,这只手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疯狂砸门,而是用一种近乎迟缓的节奏,一下下叩着门板。
“叩、叩、叩。”
声音不响,却像重锤敲在两人的神经上。苏晴看着屏幕里那只手,突然想起陆沉昨天带回的那份尸检报告——三级蚀骨者(变异型)会保留部分生前的行为习惯,比如……敲门。
她的呼吸骤然停滞。是王奶奶。
住在隔壁楼栋的独居老人,前天才来安全屋借过降压药。当时王奶奶还笑着说她孙子在国外,等病毒过去了就接她去享福,手里拎着的布兜里装着刚蒸好的糖糕,非要塞给陆沉两块。
“是……是王奶奶。”苏晴的声音发颤,视线落在屏幕角落——那蚀骨者的手腕上,戴着一串磨得发亮的玉珠手链,是王奶奶天天戴在手上的。
陆沉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他当然记得王奶奶。那天他加固铁门时,老人还端来一碗绿豆汤,说“小伙子干活辛苦,降降温”。他甚至能想起那碗汤的温度,温温的,刚好入口。
“叩、叩、叩。”
敲门声还在继续,不急不躁,像在等屋里人应声。屏幕里的蚀骨者微微侧过脸,花白的头发粘在汗湿的额头上,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那是变异后肌肉僵化的表现,却让人莫名想起老人从前笑起来时,眼角堆起的皱纹。
苏晴的指甲掐进了掌心。她想起王奶奶的降压药还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本来打算今天送过去的。如果……如果早一点,是不是就能……
“别想了。”陆沉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传来,低沉却带着安抚的力量,“不是你的错。”
他的手还按在她的肩膀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白大褂渗进来,让她乱颤的指尖稍微稳了些。苏晴看着屏幕里那只还在叩门的手,突然想起什么,猛地转身去翻实验台的抽屉——那里有王奶奶昨天落下的老花镜,镜腿上缠着圈蓝布,是老人自己缝的。
“叩叩——”
敲门声突然变了节奏,变得急促起来,像是失去了耐心。屏幕里的蚀骨者开始用肩膀撞门,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钢板震颤的嗡鸣顺着地面传过来,脚边的空药瓶都跟着跳了跳。
陆沉把钢管横在身前,眼神锐利如鹰。他知道,三级蚀骨者的伪装维持不了多久,一旦意识到门内有人,就会立刻暴露出攻击性。他余光瞥见苏晴手里的老花镜,镜片上还沾着点糖糕的碎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前世这个时候,他就是因为心软开了门,让变异的邻居闯了进来,不仅丢了半仓库的物资,还让苏晴差点被咬伤。那道疤,他到死都记得——在苏晴的小臂上,像条丑陋的蜈蚣。
“陆沉,”苏晴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不能开。”
陆沉愣了一下,转头看她。苏晴的眼圈红得厉害,却死死咬着下唇,把老花镜塞进抽屉锁好,动作干脆得不像平时那个会为了实验失败掉眼泪的姑娘。
“她己经……不是王奶奶了。”她抬手抹了把眼睛,指尖蹭到脸颊上的碘伏,留下道黄印,“我们手里的样本,可能是研制抗体的关键,不能出事。”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像一块石头落进陆沉的心湖。他突然想起前世苏晴牺牲那天,也是这样红着眼圈,把最后的抗体样本塞进他怀里,说“别管我,样本更重要”。原来有些选择,无论重来多少次,她都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砰!”
门板猛地向内凹陷了一块,锁芯处传来金属扭曲的尖叫。屏幕里的蚀骨者己经彻底撕下伪装,青灰色的脸上翻着血丝,嘴咧到耳根,露出沾着血肉的牙齿——那是今早邻居家的小狗,陆沉早上还看见它跟着王奶奶散步。
苏晴的呼吸猛地一窒,下意识地抓住陆沉的衣角。白大褂的布料被她攥得发皱,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屏幕里那只还戴着玉珠手链的手,此刻正疯狂地抓挠门板,指甲断裂的脆响都能听见。
陆沉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粗糙着她细腻的皮肤。他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冰凉和颤抖,却也感觉到那股不肯松开的韧劲。
“别看了。”他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挡住她的视线,“我在。”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苏晴的额头抵着他的锁骨,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混着阳光晒过的皂角香——那是他今早刚换的衬衫,没想到下午就添了道新伤。她把脸埋得更深些,听着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像听着最可靠的警报器,知道只要这声音不停,天就塌不下来。
“咚咚咚!”
撞门声越来越密,门板己经裂开道缝,能看见外面蚀骨者充血的眼睛,正死死盯着门缝里的黑暗。陆沉举起钢管,肌肉绷紧如弓,等待着破门的瞬间。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另一种声音——是蚀骨者的嘶吼,却带着明显的痛苦。撞门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撕咬和挣扎的动静,还有骨头碎裂的脆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陆沉和苏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监控屏幕里,几道黑影缠斗在一起。是另外几只被吸引来的蚀骨者,大概是闻到了王奶奶变异后身上的气味。那只三级蚀骨者很快被围在中间,玉珠手链在撕扯中断成了几截,蓝布缠着的镜腿从口袋里掉出来,被一只踩烂的脚掌碾进了泥土里。
“它们……会自相残杀?”苏晴喃喃道,手指还紧紧抓着陆沉的衣角。
陆沉皱眉看着屏幕。隔壁的老老王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前世他只知道蚀骨者会攻击活人,却没见过同类相残的情况。难道病毒变异的速度,比他记忆中更快?
“小心。”他把苏晴拉得更靠后些,“这说明病毒在进化,我们的抗体研究得加快了。”
苏晴点点头,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屏幕角落——那里,半截玉珠手链正随着打斗滚动,最后卡在了排水沟里,被浑浊的雨水慢慢淹没。她突然想起王奶奶说过,那手链是她老伴留的,戴了三十年,“戴着它,就像他还在身边似的”。
地下室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渐渐平息的嘶吼。陆沉没有立刻放下钢管,而是盯着监控看了足足十分钟,确认外面的蚀骨者己经散去,才缓缓松了口气。
他转身时,发现苏晴正蹲在实验台边,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那副老花镜,镜片上的糖糕碎屑被她用酒精棉一点点擦干净。阳光透过地下室气窗的铁栏照进来,在她认真的侧脸上投下几道光斑,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轻轻颤动着。
“陆沉,”她头也不抬地说,声音还有点哑,“我们得快点研制出抗体。”
“嗯。”
“不仅是为了活着,”她把擦干净的老花镜放进一个密封袋,仔细地写上日期,“还得让这些……被病毒控制的人,有机会变回来。”
陆沉看着她手里的密封袋,突然想起前世苏晴说过的话。她说科学家的使命不是预测灾难,而是在灾难中种下希望。当时他还笑她太理想主义,现在才明白,正是这份理想主义,才让她在末日里像束光,总能照亮他最黑暗的时刻。
他走过去,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有点生涩,却带着难得的温柔。“好,”他说,“我们快点。”
苏晴抬起头,正好撞进他的眼睛里。那里没有了刚才的锐利,反而像盛着片星空,亮得让人移不开眼。她突然想起刚才他把她按在怀里时,她闻到的皂角香,心里某个角落突然软了下来,像被温水泡过的棉花。
“你的胳膊……”她视线落在他渗血的纱布上,刚才的紧张散去,心疼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
“没事。”陆沉收回手,活动了下胳膊,伤口的疼痛让他皱了皱眉,却没哼一声,“比这严重的伤都受过。”
苏晴却突然站起身,踮起脚尖凑近看他的脸。陆沉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点薄荷香——是他昨天给她种的薄荷,她今早摘了片泡水喝。
“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她的指尖差点碰到他眉骨上的疤,那是道旧伤,比病毒爆发早得多。
陆沉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能告诉她,这道疤是前世为了抢疫苗,被方舟集团的人用刀划的吗?能告诉她,他之所以对蚀骨者的习性了如指掌,是因为亲眼见过成百上千种死法吗?
“以前?”他错开视线,看向墙上的日历,那里被苏晴画了个小小的向日葵,“就是个……普通打工的。”
苏晴显然不信,却没再追问。她只是轻轻碰了下他胳膊上的纱布,声音放得很柔:“再换一次药吧,别感染了。”
这次陆沉没有拒绝。他坐在折叠椅上,看着苏晴重新打开急救包,动作比刚才熟练了许多。她的指尖偶尔碰到他的皮肤,像电流窜过,让他想起昨天她为了救他,用嘴把他伤口里的毒液吸出来时的样子,心跳就忍不住加速。
“陆沉,”她一边剪纱布一边说,“刚才……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开门,也谢谢你……按住了我。”苏晴的声音很轻,“我刚才差点就控制不住了。”
陆沉看着她低垂的眼睫,那里还沾着点没擦干的水汽。他突然伸手,用指腹轻轻擦过她的眼角,动作温柔得不像他自己。
“我说过,”他的声音低沉,像大提琴的低音弦,“不是你的错。”
苏晴的身体僵了一下,手里的剪刀差点剪到他的皮肤。她抬起头,撞进他认真的眼神里,突然觉得脸颊发烫,赶紧低下头去系纱布,却不小心打了个死结。
“唔……”她手忙脚乱地想解开,指尖却不听使唤。
陆沉看着她泛红的耳根,突然觉得胳膊上的伤口好像也没那么疼了。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教她怎么系那个他在前世学的、又快又结实的结。
“这样。”他的手指包裹着她的,动作缓慢而耐心。苏晴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还有因为用力而微微凸起的青筋,心跳像被那只手牵着,乱了节奏。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安全屋的应急灯自动亮起,暖黄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被拉长的画。远处偶尔传来蚀骨者的嘶吼,却好像被这小小的地下室隔绝在外,只剩下纱布摩擦皮肤的轻响,还有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当最后一个结系好时,苏晴猛地抽回手,假装整理实验记录,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陆沉看着自己空着的手,上面好像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他突然想起早上在超市,看到货架上有黄桃罐头,就顺手拿了一箱。当时只觉得是前世的习惯,现在看着苏晴低头时,脖颈处那截白皙的皮肤,突然明白过来——有些习惯,从来都不是习惯,而是刻在骨子里的惦记。
“对了,”陆沉起身时,故意咳了一声,“客厅冰箱里有黄桃罐头,你……”
“!”苏晴猛地抬头,眼睛亮了一下,又很快低下头,“我不爱吃甜的。”
陆沉看着她悄悄抿起的嘴角,那里还沾着点早上没擦干净的糖糕屑,突然笑了。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去检查铁门的锁,心里却比谁都清楚——她撒谎时,耳根会更红。
地下室的灯光静静流淌,映着实验台上一排排试管,里面的病毒样本在紫外线下泛着幽蓝的光。苏晴看着那些样本,突然觉得充满了力量。她知道,门外有吃人的怪物,有叵测的人心,有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降临的死亡,但至少此刻,身边有个会为她系纱布、记得她爱吃黄桃罐头的人。
也许这就是末日里的幸运吧——不是躲在安全屋里苟活,而是在绝望里,还能找到一个让你觉得“值得”的人。
她拿起一支试管,对着光看了看,里面的液体清澈透明,像陆沉的眼睛。苏晴轻轻笑了笑,在实验记录本上写下:“抗体研发进度:37%。今日发现:三级蚀骨者存在社会性攻击行为,病毒变异速度超预期……”
写到最后,她笔尖一顿,在空白处画了个小小的向日葵,旁边添了个模糊的、拿着钢管的小人。
门外的风刮过,卷起地上的枯叶,撞在铁板上沙沙作响。但这一次,苏晴没再觉得害怕。她知道,只要身边那个身影还在,就算明天有更可怕的蚀骨者来袭,她也能握紧手里的试管,说出那句“不能出事”。
因为有些守护,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
(http://www.220book.com/book/MZD6/)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