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铁门终于停止了震颤,最后一声蚀骨者的嘶吼消散在夜色里时,地下室的挂钟刚好指向凌晨三点。苏晴把最后一支病毒样本管放进冷藏箱,指尖触到箱壁的冷凝水,才惊觉自己的手心也凉得像冰。
“咔嗒。”
陆沉轻手轻脚地推开地下室的门,手里端着一个搪瓷碗,蒸汽在暖黄的应急灯下氤氲成一团白雾。他的左臂还吊在胸前——下午处理伤口时,苏晴坚持让他用三角巾固定,说这样能减少肌肉牵扯,愈合得更快。
“还没睡?”他把碗放在实验台边缘,瓷碗与金属台面碰撞的轻响,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苏晴抬头时,鼻尖先捕捉到一股熟悉的甜香。是黄桃罐头加热后的味道,混着点淡淡的姜味,暖得让人喉咙发紧。她看着碗里被切成小块的黄桃,汤汁表面浮着层细密的油花,显然是加了姜片煮过的——她昨天随口提过夜里总觉得冷,没想到他记在了心上。
“在整理样本数据。”她合上实验记录本,指尖在封面上那朵小小的向日葵图案上顿了顿,“三级蚀骨者的病毒活性比预想中高30%,需要重新调整抗体配方。”
陆沉没说话,只是把一双竹筷递到她手里。筷子是他用超市捡来的竹签削的,边缘被砂纸磨得光滑,尾端还笨拙地刻了两道花纹,像极了他这个人——看着粗糙,实则细心。
“先吃点东西。”他靠在对面的铁架上,目光落在她眼下的青黑上,“你己经两天没合眼了。”
苏晴确实饿了。从早上在超市遭遇速度型蚀骨者,到下午王奶奶变异撞门,再到深夜整理实验数据,她的胃早就空得发疼。黄桃的甜香钻进鼻腔时,她的喉咙突然哽了一下,眼眶毫无预兆地热了。
她低下头,用筷子夹起一块黄桃,温热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得像被人轻轻拍了拍后背。姜的辛辣被甜味中和得刚好,暖意在胃里慢慢散开,连带着西肢百骸都泛起微热。
“好吃吗?”陆沉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像个等待评分的学生。
苏晴点点头,又夹了一块塞进嘴里,含糊地说:“嗯,比罐头本身好吃。”
陆沉的嘴角几不可察地翘了一下。他靠在铁架上,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垂着,像蝶翼轻轻覆在眼睑上。他突然想起前世,也是这样一个深夜,她蜷缩在实验室的角落里,手里攥着半块发硬的压缩饼干,却把最后一瓶营养液塞给了受伤的他。
那时他还不知道她叫苏晴,只记得她白大褂上的编号:734。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她进疾控中心时的工号,也是她在“灰影病毒”研究组的代号——像个没有温度的数字,却在末日里,成了他活下去的坐标。
“你的胳膊……”苏晴突然抬头,筷子悬在半空,“是不是很疼?”
陆沉回过神,活动了一下吊着的左臂,故意笑得轻松:“这点伤算什么?上次被蚀骨者咬掉半块肉,我还……”
“不准说!”苏晴猛地打断他,筷子“啪”地掉在碗里,汤汁溅出几滴在白大褂上,“我不想听你以前怎么受伤的,我只想你以后……以后别再受伤了。”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又快又急,尾音带着点发颤的鼻音。她别过脸去,假装整理散落的试管,耳根却红得像被炉火烤过。
陆沉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他往前走了两步,蹲在她面前,视线刚好能对上她低垂的眼。
“好。”他说,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以后我尽量……不受伤。”
苏晴的肩膀顿了顿,没回头,却伸手捡起了掉在碗里的筷子,用纸巾小心翼翼地擦干净。她夹起一块黄桃,递到他嘴边:“你也吃。”
陆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张嘴咬住。黄桃的甜味在舌尖炸开,混着她指尖残留的消毒水味,竟有种奇异的温柔。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映着应急灯暖黄的光,像盛着两簇跳动的小火苗。
“苏晴,”他突然开口,“你想不想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苏晴的手僵在半空。她当然想知道。想知道他为什么对蚀骨者的习性了如指掌,想知道他胳膊上那些新旧交错的疤痕是怎么来的,想知道他看她时,眼神里那抹化不开的深沉,到底藏着怎样的故事。
但她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把剩下的黄桃都倒进他嘴里:“不想。”
陆沉挑眉。
“以前的事,不重要。”她站起身,把空碗放进一旁的消毒桶里,动作慢得像在思考措辞,“重要的是现在……现在你在这儿,我也在这儿。”
陆沉看着她的背影,突然笑了。是啊,以前的事,确实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刻地下室里的炉火,是她手里还没整理完的实验数据,是两人手臂上那两道正在愈合的伤口——一道为她挡下蚀骨者的利爪,一道为保护样本被碎片划伤,像两枚沉默的勋章,见证着这场末日里的相互守护。
他站起身,走到墙角的工具箱旁,翻出一卷粗麻绳和几块木板。苏晴听见动静回头时,正看见他踮脚够着天花板的通风口,左臂不方便用力,身体便微微倾斜着,额头上很快渗出细汗。
“你在做什么?”她走过去,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木板,“我来吧。”
“加固一下通风口。”陆沉喘了口气,指着通风栅栏上的缝隙,“今天王奶奶变异时,我看监控里有几只蚀骨者在扒通风管,得再钉层木板才放心。”
苏晴点点头,踩着折叠凳把木板举到通风口,陆沉则用钉子固定。两人配合得意外默契,她递钉子的速度刚好赶上他敲打的节奏,他抬手够高处时,她会下意识地扶一把他的腰,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以前……你经常做这些活吗?”苏晴看着他熟练地打结,麻绳在他手里很快变成结实的网,罩在木板外面。
“嗯。”陆沉低头系着绳结,“前世……以前在工地上搬过砖,这些活不算难。”
他差点说漏嘴,幸好及时改了口。苏晴却没注意到他的停顿,只是轻声道:“我以前从来没做过这些。”
她小时候是邻居嘴里的“书呆子”,放学回家就躲在房间里做题,连灯泡都不会换。后来读了医学院,进了实验室,打交道的都是显微镜和离心机,更别说爬高上低地加固通风口了。
“我教你。”陆沉把锤子递给她,“以后万一我不在,你得自己……”
“你不会不在的。”苏晴接过锤子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你说过的,尽量不受伤。”
陆沉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突然说不出话来。他想说“末日里没有绝对的安全”,想说“意外随时可能发生”,却在触到她固执的眼神时,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嗯,我不会不在的。”他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像安抚一只倔强的小猫,“我教你,只是让你多学点本事,没别的意思。”
苏晴这才放松下来,学着他的样子抡起锤子。第一下没敲准,钉子歪在木板上,震得她虎口发麻。陆沉笑着握住她的手,教她调整角度和力度,温热的掌心包裹着她的,让她想起下午他教她系纱布结时的样子,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这样,手腕用力。”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点黄桃的甜味,苏晴的耳朵瞬间红透,连带着锤子都拿不稳了。
“我……我自己来就行。”她猛地抽回手,假装专心致志地敲钉子,脸颊却烫得能煎鸡蛋。
陆沉看着她笨拙却认真的样子,没再上前帮忙,只是靠在一旁的铁架上,嘴角噙着抹淡淡的笑。应急灯的光落在她身上,给她白大褂的边角镀上一层金边,她的侧脸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柔和,连鼻尖上那颗小小的痣都清晰可见。
他突然很想把这一刻记下来,像前世那样,偷偷拍下她的侧影,夹在日记本里。只是这一次,他不用再偷偷摸摸,可以光明正大地看着她,看着她为了敲准一颗钉子而皱起的眉头,看着她终于成功时眼里闪过的雀跃,看着她发现自己在看她时,慌忙别过脸去的羞涩。
不知过了多久,通风口终于加固好了。苏晴放下锤子,揉着发酸的胳膊,额头上沾着点灰尘,像只刚偷吃完米的小松鼠。
“搞定。”她扬起下巴,带着点小得意。
“嗯,很棒。”陆沉毫不吝啬地夸奖,递过一张湿巾,“擦擦脸。”
苏晴接过来,胡乱擦了两下,却把灰尘抹得更匀了。陆沉无奈地摇摇头,拿过湿巾,伸手替她擦去脸颊上的灰。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偶尔碰到她的皮肤,像羽毛轻轻扫过,苏晴的呼吸都屏住了,眼睛睁得圆圆的,像受惊的小鹿。
“好了。”陆沉收回手,看着她泛红的脸颊,突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他转身去拿桌上的水壶,却被苏晴拉住了衣角。
“陆沉,”她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吹走,“你……你以前是不是也这样照顾过别人?”
陆沉握着水壶的手顿了顿。他想起前世那个总爱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也是这样仰着脸问他“陆沉哥,你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后来那姑娘为了给他找一支抗生素,永远倒在了蚀骨者的利爪下。
“没有。”他转过身,看着苏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只对你这样。”
苏晴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看着他认真的眼神,那里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只有一片深邃的真诚,像深夜里平静的海。她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慌乱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地下室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在缓慢地走着,像在丈量着这难得的安宁。炉火在角落里跳动,映得两人的影子在墙上忽明忽暗,交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我去上面守着。”陆沉率先打破沉默,拿起靠在墙角的钢管,“你早点休息,天亮了换我。”
苏晴点点头,看着他转身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从实验台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布包,快步追上去塞进他手里。
“这个……给你。”她的声音比蚊子还轻,“我缝的,防……防感染。”
陆沉摊开手心,里面是一块巴掌大的棉布,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朵向日葵,针脚疏疏密密,显然是第一次做针线活。他认得这块布,是她白大褂的袖口——昨天被蚀骨者的爪子划破,她舍不得扔,偷偷收了起来。
“很漂亮。”他握紧布包,指尖触到里面硬硬的东西,像是块叠好的纱布,“谢谢你,晴晴。”
这声“晴晴”叫得自然又亲昵,苏晴的脸“腾”地一下红透,转身就往实验台后面躲,声音闷在试管架后面:“快……快上去吧!”
陆沉看着她几乎要埋进试管堆里的背影,低低地笑了一声。他把那块绣着向日葵的棉布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指尖能感受到布料上残留的体温,像揣了颗小小的太阳。
走上楼梯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地下室。苏晴己经趴在实验台上睡着了,脸颊贴着记录本,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手里还攥着一支记号笔。炉火在她脚边跳动,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温柔地覆在那些冰冷的试管和样本管上。
陆沉轻轻带上地下室的门,把蚀骨者的嘶吼和末世的黑暗都隔绝在外。他靠在铁门后,摸了摸口袋里那块温热的棉布,突然觉得手臂上的伤口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透过门缝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陆沉握紧手里的钢管,眼神锐利如鹰,却又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还很长,病毒会继续变异,蚀骨者会越来越强,方舟集团的阴谋像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但他不再是前世那个孤身一人的幸存者了。
他的身边,有了一个会为他绣向日葵、会因为他说“只对你这样”而脸红、会在深夜为他加热黄桃罐头的人。
这就够了。
陆沉抬头望向窗外,晨光正一点点驱散黑暗,像极了苏晴眼里的光,也像极了他们正在慢慢靠近的未来。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只要身边有彼此,就总能找到继续前行的勇气。
炉火在地下室里静静燃烧,映着苏晴沉睡的侧脸,也映着陆沉眼里那抹再也藏不住的温柔。在这末日的夹缝里,爱与希望,正像藤蔓一样,悄悄滋长,缠绕着两个孤独的灵魂,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铁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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