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屏幕的雪花纹突然跳了一下。
陆沉正用砂纸打磨消防斧的刃口,铁锈的碎屑在昏黄的应急灯下飘成细小的星点。听到显示器发出的电流杂音,他抬起头,视线扫过六个分屏画面——东墙电网的电压曲线、南院栅栏的红外感应、西巷蚀骨者的活动轨迹……最后定格在北窗的监控画面上。
画面里,隔壁居民楼的三楼窗口,有个晃动的人影一闪而过。
不是蚀骨者那种踉跄的拖拽姿态,而是带着明显目的的俯身,像在躲避什么。陆沉关掉砂轮机,刺耳的嗡鸣戛然而止,他凑近屏幕,手指在布满划痕的显示器边缘敲了敲。雪花纹散去些,能看清那扇窗户的玻璃早就碎了,蒙着块灰扑扑的布,刚才闪过的人影正从布的缝隙里往外看,动作谨慎得像只受惊的鸟。
“看到了吗?”苏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端着两杯热可可,白色的雾气在杯口凝成细小的水珠,“从昨天下午开始,那里就有动静。”她把其中一杯放在陆沉手边,杯壁的温热透过掌心漫开,“我数过,一共三次。每次都是在蚀骨者远离那片区域的时候。”
陆沉握住热可可,纸杯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发麻。隔壁那栋楼在末日爆发初期就被蚀骨者占了,他前几天去超市补充物资时,还看见楼道里堆着半腐烂的尸体,门口更是趴着两只速度型蚀骨者,对任何声响都异常敏感。现在居然有人在里面?
“会不会是……”他没说下去。其实不用猜也知道,除了活人,没人会躲在那种地方观察安全屋的动静。但这太冒险了——那栋楼的结构早就被蚀骨者破坏,承重墙开裂,随时可能塌,更别说周围盘踞的十几只蚀骨者,稍有不慎就是死路一条。
苏晴把另一杯热可可放在监控台旁,那里放着她刚整理好的病毒样本报告,纸页边缘被咖啡渍浸得发皱。“我调了过去七十二小时的录像。”她点开存储文件夹,调出一段模糊的画面,“前天凌晨三点,有个黑影从楼后的排水管爬上去过,动作很轻,避开了所有蚀骨者聚集的区域。”
画面里的黑影裹着件宽大的外套,身形单薄,攀爬时却异常稳当,在排水管上停顿的间隙,还会侧耳听周围的动静。陆沉注意到她攀爬的节奏——每次蚀骨者嘶吼的间隙,她就向上蹿半米,像在精准计算着呼吸的频率。
“是个女人。”苏晴放大画面,黑影的侧脸在月光下闪过一瞬,能看到盘在脑后的发髻,“至少……有一个女人。”她顿了顿,指尖划过屏幕上黑影停留过的窗口,“刚才闪过的人影比她高些,像是个男人。”
陆沉没说话,喝了口热可可。甜腻的暖流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的沉郁。安全屋的防御体系是他一点点搭起来的:电网的脉冲频率、栅栏的承重角度、甚至蚀骨者对不同声响的反应阈值,都经过反复测试。现在突然冒出来的“邻居”,像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谁也说不清会激起怎样的涟漪。
“开门的瞬间,电网会有零点三秒的盲区。”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栅栏的第三根栏杆是活动的,能从外面拆开,但需要三分钟。如果他们想进来……”
“他们不是想进来。”苏晴打断他,调出另一帧画面。那是今天清晨五点,天色刚泛鱼肚白的时候,监控捕捉到隔壁窗口闪过一抹亮色——不是火光,也不是反光,而是种柔和的、带着温度的黄,像……像蜡烛的光。“你看这里,”她指着那片光晕,“持续了七分十二秒,然后突然熄灭。像是怕被发现。”
陆沉的眉峰蹙得更紧。在那种地方点蜡烛,和举着信号灯吸引蚀骨者没区别。除非……有不得不冒险的理由。他想起安全屋里那个刚满周岁的婴儿,每次哭闹时,王嫂都要捂着孩子的嘴,生怕声音传到外面去。难道……
监控屏幕突然又动了。
这次不是人影,而是从那扇窗户里递出来的东西——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布,不是之前那块灰布,而是块洗得发白的婴儿襁褓,淡蓝色的布料上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太阳花,在灰暗的背景里格外显眼。
布只挂了十秒就被收了回去,但足够看清上面的痕迹——不是血污,而是淡淡的奶渍,边缘还沾着点婴儿米粉的粉末。
苏晴的呼吸顿了一下。她放下热可可,转身从储物柜里翻出个望远镜,跑到北窗,小心翼翼地撩开窗帘的一角。镜头里,隔壁三楼的窗口,那块淡蓝色的襁褓正被一只手紧紧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透过破碎的窗玻璃,能隐约看到屋里有个小小的襁褓,裹着个蜷缩的身影,大概只有手臂长短。
“是婴儿。”她放下望远镜,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们怀里有个婴儿。”
陆沉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隔壁楼的墙体布满裂缝,像张狰狞的网,那扇亮过烛光的窗口就处在网的中心,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他能想象出那对藏在里面的人有多绝望——被蚀骨者围困,带着嗷嗷待哺的婴儿,守着随时可能坍塌的废墟,唯一的希望,就是隔着三十米距离的安全屋。
“不能救。”陆沉的声音硬得像块铁。他不是没同情心,只是太清楚救援的代价。从安全屋到那栋楼,必须穿过两条蚀骨者密集的小巷,那里的变异体对活人的气息异常敏感,上次他只是路过,就被五只蚀骨者追了半条街。更别说带着两个成年人和一个婴儿回来,简首是把所有人都推向绝路。
隔壁的老老王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苏晴没反驳,只是重新举起望远镜。镜头里,那个攥着襁褓的女人正低头说着什么,怀里的婴儿似乎动了一下,她立刻低下头,动作轻柔地拍着,像在哄孩子睡觉。阳光从云层里钻出来,刚好落在她脸上,能看到她颧骨上的淤青,和嘴角干裂的伤口。
“你还记得吗?”苏晴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我们刚找到这个安全屋的时候,你说这里的每一块砖,都要用来守护该守护的人。”她放下望远镜,转身看着陆沉,眼里映着窗外的光,亮得惊人,“那个婴儿……他甚至还没见过真正的太阳。我们守着这扇门,守着这些电网和武器,不就是为了护住这些吗?”
陆沉的喉结动了动。他想起三天前那个暴雨夜,王嫂的丈夫为了掩护他们加固栅栏,被蚀骨者咬断了手臂,临死前还在喊“别管我,护好我老婆孩子”。那时苏晴抱着哭到抽搐的婴儿,用体温一点点焐热孩子冰凉的小脚,轻声说“别怕,有我们在”。
“他们可能携带病毒。”他试图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冷静,“也可能……是方舟集团派来的眼线。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那我们看看这个。”苏晴点开监控的慢放画面。刚才那个男人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窗口,这次他没躲,而是举起了一样东西——块被血浸透的布条,上面绣着个模糊的五角星。虽然看不清全貌,但陆沉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武警部队的臂章样式,只是被利器划得破破烂烂,只剩下半个角。
“前武警。”苏晴的声音带着笃定,“而且是参与过初期救援的那种。你看他握栏杆的姿势,虎口有老茧,是常年握枪的人才有的。”她指着画面里男人手腕的疤痕,“那是枪伤,角度很特别,像是……为了保护怀里的人时被流弹擦伤的。”
陆沉沉默了。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末日爆发初期,那些穿着警服、军装的人,拿着简陋的武器,挡在平民前面,用血肉之躯筑起防线。他前几天救回来的王嫂丈夫,就是这样的人。他们不会是方舟集团的眼线,那些冷血的刽子手,永远学不会用那样的姿势护着怀里的人。
监控屏幕又亮了一下。这次是那个女人抱着婴儿出现在窗口,孩子大概是醒了,在她怀里动了动,露出一小截藕节似的胳膊。阳光刚好照在婴儿的脸上,能看到他闭着眼睛笑,嘴角还淌着口水,像在做什么美梦。
就是这个笑容,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陆沉心里那层坚硬的壳。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邻居家的小孩总爱举着风车在巷子里跑,笑声脆得像风铃。末日爆发那天,他最后看到的画面,就是那个孩子被蚀骨者拖进了楼道,风车掉在地上,被碾碎成碎片。那时他躲在柜子里,捂着嘴,连哭都不敢出声。
“什么时候动手?”他突然问,拿起桌上的消防斧,在掌心掂了掂。斧刃在灯光下闪着冷冽的光,却不再是防备的姿态。
苏晴的眼睛瞬间亮了。“等天黑。”她点开蚀骨者的活动轨迹图,用红笔圈出一条狭窄的路线,“晚上九点到十一点,它们会聚集到西边的垃圾场觅食,那是唯一的窗口期。”她抬头看向陆沉,眼里的光比应急灯还要亮,“我来操作远程电网,给你制造干扰。你从北墙的排水管道下去,那里有片盲区……”
“我跟你一起去。”陆沉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你熟悉蚀骨者的听觉频率,能帮我判断时机。”他走到武器架旁,取下两把自制的弩箭,塞进苏晴手里,“这个你带着,射程够,声音小。”
苏晴刚想反驳,就被他眼里的坚定堵住了话。她知道陆沉的脾气,决定的事很难改变,更何况,她确实比任何人都清楚蚀骨者的弱点——那些在显微镜下观察过无数次的病毒变异规律,此刻突然有了具象的意义。
“好。”她握紧弩箭,木质的柄被手心的汗浸得有些滑,“但你得听我指挥。速度型蚀骨者对高频声音敏感,我带了信号器,能干扰它们的听觉。”她转身去拿装备包,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还有,我新配了神经抑制剂,比之前的效果强三倍,射中躯干就能让它们瘫十分钟。”
陆沉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刚才还在为是否救援而纠结,此刻看着她眼里重新燃起的光,突然觉得那些顾虑都变得轻飘飘的。也许苏晴说得对,安全屋存在的意义,从来都不是把自己关起来,而是在黑暗里,为那些还在挣扎的人,留一盏可以看见的灯。
监控屏幕上,那个婴儿又笑了。这次女人没再遮挡,就那样抱着孩子,站在破碎的窗口,像在等待什么。夕阳的光落在他们身上,给灰暗的废墟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远远望去,竟有种奇异的安宁。
陆沉拿起热可可,一口气喝了下去。甜腻的暖流涌遍全身,驱散了最后一丝犹豫。他检查好消防斧,又把苏晴的弩箭调试到最佳状态,动作沉稳而专注。
夜幕开始降临,远处的蚀骨者嘶吼声渐渐密集,像在为即将到来的狩猎预热。但安全屋里,陆沉和苏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笃定。
也许救援的路布满荆棘,也许明天还会有新的危险,但至少此刻,他们决定朝着那片微弱的光亮走去。就像苏晴说的,守护那些还没见过太阳的生命,大概就是他们撑过这个末日的,最重要的理由。
北窗的监控画面里,那块淡蓝色的襁褓又被挂了出来,在晚风中轻轻摇晃,像一面小小的旗帜,在绝望的废墟里,固执地等待着希望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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