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荧光灯忽明忽暗，电流的嗡鸣里混着苏晴急促的呼吸声。她捏着移液枪的手指关节泛白，将陆沉的血液样本缓缓注入培养皿——里面是她提纯了七次的病毒株，此刻正像一团蠕动的墨汁，在透明的培养液里翻滚。
“滴——”
血液滴入的瞬间，培养皿里突然泛起细密的泡沫。原本漆黑的病毒株像被泼了漂白剂，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翻滚的幅度也渐渐放缓，像是被无形的网困住的鱼。
苏晴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猛地凑近显微镜，目镜里的景象让她呼吸停滞——那些张牙舞爪的病毒颗粒，正一个个失去活性，细胞膜像被针扎破的气球般萎缩，原本狰狞的形态渐渐变得模糊。
“活性……在下降。”她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连忙调出检测仪的数据。屏幕上的曲线正以陡峭的角度下滑，从最初的100%活性，一路跌破70%，最终停在69.8%的位置，稳定了下来。
下降了30%。
这个数字像道惊雷，在她混沌的脑海里炸开。三天来的挫败、焦虑、甚至绝望，此刻都被这道曲线冲得粉碎。她转身时带倒了身后的试剂架，玻璃瓶摔在地上碎裂的声响，竟让她觉得无比悦耳。
“陆沉！”她朝着实验室外喊，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哭腔，“你进来！快进来！”
陆沉正在院子里加固栅栏，听到喊声扔下手里的扳手就往屋里跑。他左臂的伤口还缠着绷带，是昨晚救援时被蚀骨者咬的，此刻被动作牵扯得隐隐作痛，但他顾不上这些——苏晴的声音里有种他从未听过的急切，像迷路的人突然看到了灯塔。
“怎么了？”他冲进实验室，看到满地的玻璃碎片和苏晴通红的眼睛，心猛地一沉，“是不是样本又出问题了？”
苏晴没说话，只是抓着他的手腕往显微镜前拖。她的手心滚烫，带着汗水的湿意，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你看！”她把他按在显微镜前，声音里的激动几乎要溢出来，“看目镜里！你的血液……你的血液在杀死它们！”
陆沉依言低头，目镜里的景象让他怔住了。那些他只在苏晴的描述中听过的病毒，此刻正像阳光下的雪一样消融。他不懂那些复杂的原理，却能看懂那片渐渐澄清的视野——那是生命战胜死亡的模样。
“这……”他一时语塞，转头看向苏晴，发现她正盯着检测仪的屏幕，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砸在键盘上晕开小小的水痕。
“30%。”苏晴抹了把脸，泪水却流得更凶，“陆沉，病毒活性下降了30%！这说明你的血液里有能克制它们的东西，有抗体的雏形！”她突然抓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他心头一颤，“有希望了！我们找到突破口了！”
她的指尖冰凉，带着酒精消毒水的味道，却像有电流窜过，让陆沉的心跳瞬间失序。他能感觉到她指尖的颤抖，那是极致的激动和压抑己久的释放。实验室里很静，只有两人交握的手，和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构成一种奇异的默契。
“我不懂这些。”陆沉看着她眼里闪烁的光，那光芒比任何星辰都要明亮，“但我信你。”
苏晴的眼泪突然就止住了。她望着陆沉被绷带包裹的左臂，想起昨晚他浑身是血闯进门的样子，伤口还在渗血，却第一时间问她和婴儿是否安全。原来支撑她走过无数黑暗的人，本身就带着对抗黑暗的力量。
“你的血液里有前世残留的抗体记忆。”苏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稳下来，开始快速分析，“病毒爆发初期，你接触过原始毒株却没被感染，身体里肯定产生了特异性免疫细胞。虽然重生后抗体浓度极低，但它们像种子，只要找到合适的培养环境，就能重新激活。”
她拉着陆沉走到实验台旁，开始准备新的样本：“我需要更多血液，做梯度稀释实验，找到最佳的抗体浓度。还有，你的生活作息、饮食记录……任何可能影响免疫细胞活性的因素，都要告诉我。”
陆沉看着她麻利地准备针管和试管，动作精准而迅速，完全不见刚才的脆弱。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穿着白大褂在疾控中心的实验室里忙碌，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她身上，专注的样子和此刻重合在一起。
“抽血会不会影响行动？”他问，目光落在院子里的栅栏上，那里还有一半没加固好。
“就几毫升，死不了。”苏晴瞪了他一眼，棉签蘸着酒精在他肘弯处擦拭，冰凉的触感让他缩了一下，“倒是你，昨晚的伤口得重新处理，别感染了。”她低头抽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等实验稳定了，我给你配点消炎药，比你现在用的碘伏管用。”
针管里的血液渐渐充盈，鲜红的颜色在透明的管壁里流动，像一条小小的生命之河。苏晴拔出针头，用棉签按住针孔，动作轻柔得不像平时那个雷厉风行的研究员。
“好了。”她把血液样本小心地放进离心机，按下启动键，机器发出平稳的嗡鸣，“大概需要十分钟。”
陆沉看着她贴在墙上的实验流程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步骤，密密麻麻却条理清晰。最顶端写着一行小字：“为了活着的人。”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倔强。
“为什么是我？”他突然问，“前世那么多人，为什么只有我的血液有抗体？”
苏晴正在调试检测仪的参数，闻言动作顿了顿。她转头看向陆沉，目光里带着复杂的情绪：“也许……是因为你心里有足够强烈的执念。”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免疫系统会记住身体最想守护的东西。你前世拼尽全力想保护更多人，这份执念，可能就刻进了你的免疫细胞里。”
离心机停了。苏晴走过去取出样本，离心后的血液分层清晰，血清呈现出淡淡的琥珀色。她用移液枪吸取血清，小心翼翼地滴入新的病毒培养皿，动作虔诚得像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两人一起盯着培养皿，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充满了期待与忐忑。陆沉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苏晴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无声的祈祷。
五分钟后，检测仪的警报声突然响起——不是失败的红色警报，而是提示数据变化的黄色提示音。屏幕上的曲线再次下滑，这一次，它停在了65%的位置。
“又降了5%！”苏晴激动地拍手，随即又意识到失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梯度稀释有效！这说明我们能通过调控浓度，进一步提升抗体活性！”
陆沉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像冰雪初融的春天，突然觉得所有的伤痛和冒险都有了意义。他想起前世看到的人间炼狱，想起那些在他面前倒下的人，原来命运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不只是为了拯救某个人，而是为了守护所有值得守护的生命。
“需要我做什么，随时说。”陆沉说，语气坚定。
苏晴点点头，开始记录数据。阳光透过气窗照进实验室，落在两人交握过的那只手上，仿佛还残留着彼此的温度。实验台的角落里，那本《小熊的冒险》静静躺着，封面上的小熊正朝着蜂蜜罐伸出手，像在预示着一场终将成功的跋涉。
“等抗体稳定了，我就开始研制广谱疫苗。”苏晴的声音里充满了希望，“到时候，我们就能建立真正安全的聚居地，让孩子们像从前一样，在阳光下奔跑，看绘本里的月亮。”
陆沉望着窗外，想象着那样的场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也许这条路还很长，还会有更多蚀骨者和阴谋挡在前面，但只要他们握着彼此的手，带着这份抗体的微光走下去，终会迎来黎明。
实验室里，检测仪的屏幕还在跳动，每一个数字都在诉说着生命的顽强。而交握过的指尖，仿佛还残留着电流的余温，将两个孤独的灵魂，紧紧连在了一起，再也没有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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