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武警的军牌撞在铁皮柜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苏晴的手指悬在半空，迟迟没能将它放进收纳盒——军牌上还沾着干涸的黑褐色血迹，边缘被磨得发亮，显然是主人常年留下的痕迹。
“还是我来吧。”陆沉的声音带着刚经历恶战的沙哑，他从苏晴手中接过军牌，指尖触到那片血迹时微微一颤。三天三夜的死守让他眼下布满血丝，右臂被蚀骨者利爪划开的伤口刚用绷带缠好，渗出血迹的绷带边缘还沾着几根灰白色的、属于蚀骨者的毛发。
安全屋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年轻夫妻中的妻子正抱着婴儿，坐在角落的行军床上喂奶，婴儿的哭声己经嘶哑，每一声都像细针一样扎在人心上——这是前武警用命护住的声音。他被拖出大门前，最后喊的那句“照顾好我老婆孩子”还回荡在走廊里，混杂着蚀骨者尖利的嘶吼，成了所有人心里挥之不去的烙印。
“他不该冲出去的。”年轻丈夫蹲在地上，用抹布擦着地板上的血渍，抹布反复搓过那片深褐色的印记，却怎么也擦不掉，“我当时要是再快点把木板钉牢……”他的声音哽咽着，手里的抹布被攥成一团，指节泛白。
苏晴走过去按住他的肩膀，才发现他的手臂也在微微颤抖。“他是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最后那块挡板要是没钉上，蚀骨者会从缺口涌进来，我们谁也活不了。”她低头看着地板，那里还散落着几块碎木片，是前武警用身体顶住蚀骨者冲撞时，被硬生生撞碎的门板碎片。
陆沉将军牌放进木质收纳盒，盒子里己经躺着三枚军牌了。他记得第一枚属于那个总爱讲冷笑话的年轻哨兵，第二枚属于会修发电机的老电工，现在又多了这枚——前武警的名字刻在上面：“张强”。这两个字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像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他总说等这次危机过去，要带老婆孩子去海边。”陆沉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说他女儿长到三岁，还没见过真正的海浪。”他想起前武警展示手机里的照片时，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照片上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举着贝壳笑得一脸灿烂。
婴儿突然又哭了起来，年轻妻子慌忙拍着孩子的背，眼眶通红：“都怪我……要不是孩子发烧哭闹，也不会引来那么多蚀骨者……”
“跟你没关系。”陆沉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蚀骨者潮早就盯上这里了，就算没有哭声，它们也会来。”他走到墙角，拿起前武警生前用的那把军用弩，弩箭上还沾着蚀骨者的墨绿色体液，“他是军人，保护我们是他的本能，但这不代表，他的牺牲是任何人的错。”
苏晴正在清点物资，她从急救箱里拿出最后一管抗生素，递给年轻妻子：“给孩子按时上药，退烧药还有剩，别担心。”她的目光扫过货架，上面的压缩饼干只剩下半箱，矿泉水瓶倒了一地，多数是空的——为了节省水源，他们昨天就开始用融化的雪水做饭，雪水带着股土腥味，却没人抱怨。
“陆沉，”苏晴轻声唤道，指着货架最上层，“那里还有他藏的罐头，说是留给孩子的。”
陆沉抬头看去，果然看到两个金黄色的水果罐头，罐头底下压着一张小纸条，上面是前武警潦草的字迹：“给念念——等她好了，就尝尝这黄桃罐头，比超市买的甜。”字迹被水洇过，有些模糊，像是主人写下时不小心滴上了汗水。
年轻妻子看到罐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婴儿的襁褓上：“他总说黄桃罐头治百病……上次念念感冒，就是吃了罐头才好的……”
陆沉将罐头取下来，放在年轻妻子手边，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等天亮，我去附近的便利店看看，或许能找到更多。”他说这话时，目光落在安全屋的大门上——门板上那个被蚀骨者撞出的大洞己经用厚木板钉死，木板上还留着几个狰狞的爪印，像一张扭曲的脸。
苏晴知道，他说的“看看”其实是“拼命”。便利店距离这里有两公里，沿途全是蚀骨者潮退去后留下的残骸，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漏网之鱼。但她没有阻止，只是从背包里拿出那把前武警送她的折叠刀，塞进陆沉手里：“路上小心，这把刀快，上次你说好用。”
陆沉握紧刀，刀柄上还留着前武警的体温似的。他想起三天前，前武警把刀递给自己时说：“这刀跟着我参加过三次任务，能辟邪。”当时他还笑对方迷信，现在却觉得这沉甸甸的刀柄里，藏着比迷信更重的东西。
夜色渐深，安全屋的篝火渐渐弱下去，年轻妻子抱着熟睡的婴儿，靠在丈夫肩头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痕。陆沉和苏晴坐在火堆旁，谁也没说话。外面偶尔传来蚀骨者零星的嘶吼，更显得屋里的寂静格外沉重。
“我总觉得他还在。”苏晴忽然轻声说，目光望向门口，“刚才好像听到他在哼那首跑调的军歌。”
陆沉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弹壳做的小人——这是前武警闲时捏的，说要送给女儿当礼物。他把弹壳小人放在收纳盒旁，和那枚军牌并排摆放，仿佛这样就能让它们的主人离得近一些。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陆沉背起背包准备出发。苏晴替他系紧背包带，手指触到他后背的伤口，那里的绷带又渗出血了。“别硬撑，不行就回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陆沉点点头，走到收纳盒前，对着那枚军牌轻轻说了句：“等我回来，给你带瓶真正的海水。”他仿佛看到前武警笑着拍他的肩膀，说“一言为定”。
推开门的瞬间，冷风灌了进来，带着蚀骨者特有的腐臭味。陆沉握紧手里的刀，目光坚定地望向远处——那里有便利店的方向，有生存的希望，也有对牺牲战友的承诺。安全屋的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将那片沉重的寂静和那枚带着血迹的军牌，都留在了身后。
年轻丈夫站在窗边，看着陆沉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忽然对妻子说：“等出去了，我要教念念叠军牌，告诉她有个叫张强的叔叔，用命换了我们的命。”
妻子抱着婴儿，轻轻“嗯”了一声，望向收纳盒的目光里，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敬意。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那枚军牌上，血迹在光线下折射出一种奇异的光泽，像极了海边落日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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