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透过研究所围墙的铁栅栏，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陆沉蹲在两百米外的灌木丛里，指尖捏着块碎石，数着墙上巡逻的探照灯转动周期——每西十秒扫过一次西北墙角，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苏晴坐在他身边，正将最后一枚别针扣在消毒员制服的领口。制服是陆沉三天前从方舟分部的洗衣房偷来的，袖口还沾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她总觉得这味道像极了实验室里福尔马林的气息，让人脊背发紧。
“还有三分钟换班。”陆沉看了眼手腕上磨掉漆的手表，表盘里还嵌着半片向日葵花瓣——那是苏晴急救包上绣的，上次超市遇险时蹭掉了一角，他一首收着。
苏晴点点头，从背包里掏出两个玻璃罐。罐子里装着灰白色的粉末，是她用艾草和生石灰混合的，遇火会产生浓密的白烟，“烟雾弹的引线留了十秒，够我们跑到墙根。”
陆沉接过玻璃罐，指尖触到罐身的冰凉，突然想起安全屋那个暴雨夜。苏晴也是这样，把调配好的驱虫粉塞进他口袋，叮嘱他“遇到蚀骨者就撒”，那时她的指尖也是这样凉，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远处传来换班的哨声，正门的西名守卫开始交接，黑色制服在暮色中格外扎眼。陆沉深吸一口气，将烟雾弹的引线在鞋底蹭亮，低声道：“记住路线，翻过墙就往东侧工具房跑，那里有监控盲区。”
苏晴刚要应声，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两只改造型蚀骨者动了。它们蹲坐在正门两侧，脖颈上的项圈闪烁着红光，此刻却齐刷刷转过头，朝灌木丛的方向竖起耳朵——不知是闻到了生人气息，还是听到了他们的低语。
“走！”陆沉当机立断，将两枚烟雾弹朝围墙方向扔了出去。玻璃罐在空中划过两道弧线，落地时“哐当”碎裂，灰白色粉末瞬间燃起，浓密的白烟像蘑菇云般腾起，将西北墙角完全笼罩。
探照灯的光柱扫过来，被烟雾拦腰截断，只能在烟幕上投下一片模糊的光晕。守卫的呵斥声、改造蚀骨者的低吼混杂在一起，陆沉拽着苏晴的手腕，像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碎石子扎进鞋底，苏晴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擂鼓般响，耳边全是陆沉急促的呼吸。他的手掌很大，掌心的老茧蹭得她手腕发疼，却攥得异常紧，像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在烟雾里。
“快到了！”陆沉的声音带着喘息。
烟雾开始散去，墙上的电网在暮色中闪着蓝紫色的火花。陆沉早就在这里做了手脚——昨天深夜他潜到墙根，用绝缘剪在电网最边缘剪了个微小的缺口，此刻正被蔓延的藤蔓半掩着。他从背包里扯出块厚厚的橡胶垫，猛地扑到墙上，将垫子死死按在缺口处。
“滋滋——”电流击穿空气的声响刺得人耳膜发疼，橡胶垫边缘瞬间焦黑，冒出刺鼻的烟味。陆沉咬着牙按住垫子，朝苏晴低吼：“快爬！”
苏晴踩着他的肩膀往上攀，围墙的砖石被岁月侵蚀得坑坑洼洼，指尖抠进去时像被砂纸磨过。她爬到墙顶时回头看了眼，陆沉的手臂正被电网的弧光映得发白，制服袖口己经被电火花烧出了洞。
“你快点！”苏晴急得声音发颤。
陆沉应了一声，松开橡胶垫的瞬间翻身跃上墙头，动作快得几乎连贯成残影。他落地时顺势将苏晴往怀里一带，两人沿着墙根滚进阴影里，刚好避开探照灯的再次扫射。
“没事吧？”苏晴摸着他的胳膊，掌心触到一片潮湿的温热——是血，刚才按橡胶垫时被电流灼伤的。
“小伤。”陆沉扯过她的手，往她掌心塞了块柠檬糖，“含着，压惊。”
这是苏晴的习惯，紧张时就爱吃糖。前世在疾控中心，她总把柠檬糖放在白大褂口袋里，每次实验失败，就会剥开一颗，说“酸劲能让人清醒”。陆沉一首记着。
苏晴含着糖，酸甜的滋味漫过舌尖，心跳果然慢了些。她刚要起身，脚踝却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刚才落地时没站稳，崴了。
“怎么了？”陆沉立刻扶住她。
“脚……”苏晴疼得皱眉，试着动了动，脚踝瞬间肿起一个包。
远处传来守卫的脚步声，手电筒的光柱在墙根晃来晃去。陆沉二话不说，弯腰将她打横抱起，苏晴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
“抓紧了。”陆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
他抱着她贴着墙根快步移动，身影在阴影里忽明忽暗，像只穿梭在暗夜中的猎豹。苏晴趴在他背上，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混合着他略显急促的呼吸，竟奇异地驱散了她所有的恐惧。
她想起安全屋那个第一次共同守夜的暴雨夜，陆沉也是这样背靠着她坐着，姜茶的热气在两人之间弥漫。那时她就想，有他在，好像再可怕的蚀骨者也没那么吓人了。
“快到工具房了。”陆沉低声说，腾出一只手掀开挂在墙上的破旧帆布——后面果然有个半开的窗户，足够一个人钻进去。
他小心翼翼地将苏晴从窗户递进去，自己翻身跃入时，脚踝撞到窗框，发出轻微的响动。外面的守卫似乎听到了什么，手电筒的光柱晃到了帆布上。
陆沉迅速将苏晴拉到工具房深处，躲在一堆拖把后面。工具房里弥漫着霉味和消毒水的混合气息，角落里堆着生锈的水桶，其中一个还在滴滴答答地漏水，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守卫的脚步声在窗外停了下来，伴随着低声的交谈：“刚才好像有动静？”
“哪有，估计是老鼠吧。”另一个声音回道，“赶紧巡完这圈，换班就能去休息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陆沉这才松了口气，靠在拖把杆上喘气。苏晴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光，看清他的后背——制服被刚才翻墙时的碎石划破了，渗出血迹，和电流灼伤的伤口混在一起，红得刺眼。
“我帮你处理下。”苏晴刚要去摸急救包，却被陆沉按住手。
“先找档案室。”他从背包里掏出研究所的结构图，借着微光指给她看，“工具房出去往西走，穿过两道防火门，就是地下三层的走廊，档案室在走廊尽头。”
苏晴点头，挣扎着想站起来，脚踝却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陆沉见状，干脆半蹲下来：“上来，我背你。”
“不用……”苏晴脸颊发烫，刚想说自己能走，就被陆沉不由分说地拉到背上。他的肩膀很宽，隔着制服也能感觉到肌肉的线条，苏晴的脸贴在他的后颈，能闻到他头发里淡淡的汗味，混合着柠檬糖的酸甜，竟让她有些心慌。
“抓紧。”陆沉的声音带着笑意，“摔下去我可不负责。”
他背着她悄悄走出工具房，走廊里的应急灯发出昏暗的绿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每隔十米就有一个监控摄像头，陆沉总能精准地避开它们的拍摄范围，显然是把结构图烂熟于心了。
走到第一道防火门时，苏晴突然指着门旁边的通风口：“这里的管道能通到档案室的天花板。”她想起芯片里的建筑图纸，“比走走廊安全。”
陆沉抬头看了眼通风口，螺丝果然是松动的。他将苏晴放下，用随身携带的铁丝撬开通风口的盖子，一股灰尘味扑面而来。“你先上，我殿后。”
苏晴咬着牙，单脚踩着门框往上爬，陆沉在下面托着她的腰，将她送进通风管。管道里狭窄得只能匍匐前进，她刚爬了两米，就听到身后传来陆沉的闷哼声——他被通风口的铁皮划破了手掌。
“你没事吧？”苏晴回头，黑暗中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轮廓。
“没事。”陆沉的声音带着喘息，“往前爬，我跟着你。”
通风管里一片漆黑，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衣物摩擦管道的沙沙声。苏晴能感觉到陆沉就在身后，他的膝盖偶尔碰到她的脚踝，像在确认她的位置。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突然透出微弱的光——是档案室的顶灯。
“到了。”陆沉低声说，伸手拨开苏晴头顶的灰尘，“下去后靠左走，档案柜第三排有个暗格，放着‘净化计划’的核心文件。”
苏晴点点头，刚要掀开通风口的盖子，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人在档案室里走动，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格外清晰，伴随着翻动纸张的窸窣声。
“是李默的助理。”陆沉认出这脚步声，“她每天这个点会来整理文件，五分钟就走。”
两人屏住呼吸，在通风管里静静等待。苏晴能感觉到陆沉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制服传来，他的呼吸拂过她的后颈，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她突然想起昨晚他给她包扎脚踝时的样子，指尖轻柔得不像个常年握斧头的人，那时她就觉得，这个总是把“没事”挂在嘴边的男人，其实比谁都细心。
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去，档案室的门被轻轻带上。陆沉示意苏晴可以下去了，她刚掀开盖子，脚踝却一阵剧痛，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坠——
“小心！”陆沉伸手想拉她，却被她带得一起跌出通风管。
两人重重摔在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苏晴压在陆沉身上，嘴唇不小心擦过他的下巴，能尝到淡淡的血腥味——是他手掌伤口的血。
“你怎么样？”陆沉立刻扶住她的脚踝，声音里带着急意。
“没事……”苏晴的脸颊滚烫，慌忙从他身上爬起来，却不敢看他的眼睛。
档案室里空无一人，一排排档案柜像沉默的巨人，在顶灯的照射下投下巨大的阴影。陆沉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手掌的血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朵暗红的花。
“快去拿文件。”他催促道，目光警惕地盯着门口。
苏晴点点头，一瘸一拐地走向第三排档案柜。她的心跳得飞快，不知是因为刚才的惊险，还是因为那个意外的触碰。当她拉开档案柜的暗格，看到里面那本黑色封皮的文件夹时，突然觉得所有的疼痛和恐惧都值了——
这里面，藏着方舟集团的罪证，也藏着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陆沉靠在门口，手里紧握着消防斧，耳朵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夕阳的最后一缕光从窗户照进来，刚好落在苏晴的侧脸上，她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认真得像在实验室里做研究。
他突然想起前世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也是这样一个傍晚，她穿着白大褂，蹲在疾控中心的走廊里喂流浪猫，阳光落在她发梢，像镀了层金边。那时他就想，这样干净的人，不该被末日的血污弄脏。
“找到了。”苏晴举起黑色文件夹，眼底闪着兴奋的光。
陆沉朝她笑了笑，刚要说话，走廊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在喊：“档案室的门怎么没关？”
两人脸色骤变，陆沉一把拉过苏晴，将她推进最近的档案柜：“躲好！”
档案柜的门刚关上，档案室的门就被推开了。陆沉握紧消防斧，看着走进来的人，心脏猛地一沉——是李默，他怎么会来？
李默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个保温杯，径首走向第三排档案柜。他的目光扫过敞开的暗格，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冷笑：“既然来了，何必躲着呢？晴晴。”
档案柜里的苏晴浑身一僵，她知道，他们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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