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里的灰尘被陆沉的动作扬起，在应急灯的微光里浮动，像无数细小的银虫。苏晴趴在他身后，鼻尖几乎要蹭到他汗湿的衣领，能清晰地闻到消毒水和铁锈混合的气味——那是方舟集团制服特有的味道，此刻却因为他身上的温度，奇异地褪去了几分冰冷。
“到了。”陆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刻意压低的沙哑。他伸手推开通风管下方的金属格栅，动作轻得像只夜行的猫。格栅与边框摩擦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下方是间约莫二十平米的房间，正中央摆着张黑色的金属办公桌，桌上的台式电脑还亮着屏保，幽蓝的光映得西周的档案柜像沉默的巨人。墙角的监控摄像头正有规律地左右转动，镜头扫过办公桌时，苏晴清楚地看到屏幕下方压着块金属牌：“档案室A区 - 权限等级：α”。
“还有三分钟换监控角度。”陆沉从背包里掏出块碎镜片，借着通风管的缝隙观察摄像头的转动周期，“等它转到左边，我们就下去。”
苏晴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着衣领里的U盘。那里面存着从培养舱拍的照片，还有刚才在走廊屏幕上截的变异体数据，冰凉的金属外壳硌着锁骨，却让她莫名安心。她想起刚才在走廊里看到的那些培养舱——有的里面泡着尚未成型的胚胎，有的是长着翅膀的孩童，最让她心悸的是编号73的实验体，脖颈上还挂着半块校牌，照片里的女孩扎着高马尾，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像极了她大学时的师妹林溪。
“在想什么？”陆沉突然回头，镜片反射的光落在他眼底，“别怕，有我。”
苏晴摇摇头，刚要说话，就见陆沉猛地拽了她一把。监控摄像头恰好转到右侧，露出办公桌后的盲区。陆沉率先翻身跃下，落地时膝盖微屈，稳稳地站在地毯上，随即伸手接住跳下来的苏晴，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传过来，烫得她指尖发麻。
“门锁是指纹加密码。”陆沉走到档案柜旁的电子锁前，屏幕上正闪烁着“请验证权限”的字样，下方是块光滑的指纹识别区，“指纹估计得用工作人员的，但密码……”他突然顿住，眉头微蹙，像是在回忆什么。
苏晴想起刚才在走廊里看到的员工公示栏，那些照片下方的工号都是六位数，试探着说：“会不会是员工编号？或者项目启动日期？”她记得在疾控中心时，李默的电脑密码就是他加入方舟的年份，当时她还笑他老派。
陆沉却摇了摇头，他抬手摸了摸下巴，指尖划过胡茬的动作让苏晴想起安全屋那个雪夜。那时他也是这样，对着监控里的蚀骨者潮发呆，突然说“它们怕火碱”，后来证明他是对的——他总能从那些看似无关的细节里，找到被忽略的关键。
“你还记得安全屋找到的那份方舟内刊吗？”陆沉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第三版封面上印着陈敬鸿的访谈，说他人生最重要的日子是‘九九年那个秋天’。”
苏晴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他的生日？”她记得内刊里确实提过一句，陈敬鸿在1999年创立了方舟生物的前身，那天正好是他的生日。
陆沉没说话，手指在密码键盘上按了一串数字：19990909。
电子锁发出“嘀”的一声轻响，屏幕上跳出“密码正确”的绿色字样，紧接着又弹出“请验证指纹”的提示。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却又立刻提起心来——密码对了，可指纹怎么办？
“试试这个。”陆沉突然从口袋里掏出片透明胶带，上面隐约能看到枚模糊的指纹印记。苏晴这才想起，刚才在走廊里解决那个巡逻守卫时，他特意用胶带粘了对方的拇指指纹。
胶带贴上指纹识别区的瞬间，电子锁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红色的警示灯开始疯狂闪烁，屏幕上跳出“指纹无效 - 触发二级警报”的红色字样。苏晴心脏猛地一缩，就听到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对讲机的呼喊：“档案室有闯入者！A区请求支援！”
“该死，他们的指纹带活体检测。”陆沉低骂一声，突然抄起办公桌上的金属镇纸，猛地砸向电子锁的面板。“哐当”一声巨响，面板被砸得凹陷下去，红色警示灯瞬间熄灭。他抬脚踹向门锁，金属碰撞声中，厚重的铁门竟被他硬生生踹开了道缝隙。
“进去！”陆沉拽着苏晴钻进档案室，反手用消防斧抵住门。档案室内比外面更暗，只有墙角的应急灯亮着，一排排密集的档案柜像迷宫般纵横交错，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发霉的味道。
苏晴刚站稳，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正对着门的墙面上挂着张巨大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十几个城市，每个圈旁都标着日期和百分比：“海城 - 2023.07.15 - 42%”“津市 - 2023.09.02 - 67%”……她猛地想起芯片里的“净化计划第一阶段，目标：清除50%‘低质人口’”，浑身的血液瞬间凉透了。
“这些是……”
“被投放病毒的城市。”陆沉的声音带着寒意，他正快速拉动档案柜的抽屉，“百分比是清除率，他们在按计划‘筛选’人口。”
苏晴走到最近的档案柜前，拉开标着“项目总览”的抽屉。最上面的文件夹封面印着方舟集团的标志，打开后，第一页就是“净化计划全案”几个烫金大字，下面是陈敬鸿的签名，日期是五年前——比病毒爆发整整早了三年。
“分三阶段。”苏晴的手指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文件夹，“第一阶段投放原始病毒，清除老弱病残；第二阶段用改造型蚀骨者清理幸存者聚集区；第三阶段……”她的声音突然卡住，瞳孔骤缩。
第三阶段的标题赫然写着：“新伊甸园居民筛选 - 基因库建设”。下面附着份名单，密密麻麻列着人名和职位，她在其中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名字——疾控中心的张教授，生物研究所的王院士，甚至还有那位总在新闻里露面的李议员。名单旁标注着“己注射基础抗体”“待观察”“拒绝者 - 标记清除”。
“他们要把这些人当成种源。”陆沉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目光落在“拒绝者”那一栏，其中一个名字被红笔圈了出来：苏明哲——那是她父亲的名字。
苏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手里的文件夹“啪”地掉在地上。她想起父亲去世前的那个电话，他说“别信李默”，说“方舟在做可怕的事”，当时她只当是老人糊涂了。现在看来，父亲恐怕早就发现了真相，才会被冠上“拒绝者”的标签，落得个“意外身亡”的结局。
“晴晴。”陆沉扶住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回神，“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苏晴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文件夹，指尖划过父亲的名字，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里：“对，我们要找到证据。”
两人分头行动，陆沉负责翻找档案柜，苏晴则打开了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解锁需要人脸识别，她试了几次都失败了，情急之下想起刚才在走廊里拍的员工工牌照片，用手机对着屏幕扫描，竟意外地破解了锁屏。
“找到了！”苏晴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电脑的D盘里存着个加密文件夹，命名为“α计划核心数据”。她输入陈敬鸿的生日尝试解密，进度条缓慢地爬升，最终停在100%——文件夹打开了。
里面是几十份PDF文件，详细记录了病毒的研发过程、改造型蚀骨者的培育方案，甚至还有份“新伊甸园”的规划图，上面用不同颜色标注着居住区、实验区和“清除区”。苏晴迅速将文件拖进U盘，进度条一点点增长，走廊里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撞门的力道也越来越重，整扇门都在摇晃，消防斧与门框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还有三分钟。”苏晴紧盯着U盘的进度，“他们快进来了。”
陆沉正翻着最里面的档案柜，突然抽出份标着“顾问名单”的文件夹，翻开的瞬间，他猛地回头看向苏晴，眼神复杂得像揉碎了的星子：“你看这个。”
苏晴凑过去，只见文件夹里夹着份打印的名单，“项目顾问”一栏赫然写着“李默”，后面还附着他的签名和指纹样本。下面的备注栏里写着：“负责病毒抗体研发，家属信息：苏晴（研究员） - 待吸纳”。
“待吸纳……”苏晴喃喃自语，胃里一阵翻涌。她想起李默总在实验室里对她格外照顾，想起他在父亲“意外”去世后帮她处理后事，想起他上个月还打电话问她“愿不愿意来方舟工作”——原来这一切都是算计，她不过是他计划里可以随时“吸纳”的棋子。
“U盘满了！”苏晴猛地回神，拔下U盘塞进衣领，“走！”
陆沉将那份顾问名单揣进怀里，刚要去拉苏晴，身后的铁门突然被撞开，消防斧“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十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守卫涌了进来，为首的人戴着金丝眼镜，白色的大褂在红色警示灯下泛着冷光——正是李默。
“晴晴，我们又见面了。”李默的声音温和得像在实验室时一样，眼神却像手术刀般锐利，“我以为你会懂的，我们在做的是伟大的事业。”
苏晴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把人变成怪物，把城市变成炼狱，这就是你说的伟大？”
李默摇了摇头，惋惜地叹了口气：“适者生存罢了。你父亲当年也是这样，总想着拯救所有人，结果呢？”他的目光扫过陆沉，嘴角勾起抹冷笑，“还有陆先生，你的血液样本我们分析过了，那特殊的抗体真是个惊喜——跟我走，我们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陆沉将苏晴护在身后，右手悄悄摸向腰间的消防斧：“想要我的命，就来拿。”
李默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朝守卫们抬了抬下巴：“抓住他们，活的。”
守卫们立刻围了上来，手里的电击枪发出滋滋的电流声。陆沉突然将苏晴推向档案柜深处：“去通风管！”随即抄起旁边的金属档案盒，猛地砸向最前面的守卫。
苏晴跌跌撞撞地跑到墙角，抬头就看到天花板上的通风口——那是他们进来的路。她踩着档案柜往上爬，回头时正看到陆沉被两个守卫按住，电击枪的蓝光在他背上炸开，他闷哼一声，却反手用手肘撞向守卫的下巴，动作狠戾得像头被逼到绝境的狼。
“陆沉！”苏晴的声音带着哭腔。
陆沉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的红血丝像燃着的火：“快走！别回头！”
就在这时，李默突然掏出把麻醉枪，对准了苏晴：“既然留不住，那就……”
“小心！”陆沉猛地挣脱守卫，扑过去挡在苏晴身前。麻醉针“噗”地扎进他的肩膀，他踉跄了一下，却反手将消防斧掷了出去。斧头擦着李默的耳边飞过，狠狠劈在档案柜的锁扣上，柜内的文件哗啦啦散落一地，其中几张飘到苏晴脚边——那是份实验报告，照片上的实验体赫然是林溪，旁边标注着“基因序列匹配度89% - 失败”。
苏晴的心脏像被那把消防斧劈中，疼得几乎无法呼吸。她最后看了眼被守卫死死按住的陆沉，他正用口型说“走”，肩膀上的麻醉针管还在微微晃动。苏晴咬碎了牙，转身钻进通风管，用尽全力合上格栅。
身后传来李默的怒吼，还有陆沉闷重的撞击声。苏晴趴在通风管里，眼泪砸在金属管壁上，发出“嗒嗒”的声响，混着远处的警报声，像首绝望的挽歌。她攥紧衣领里的U盘，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必须活下去，为了父亲，为了林溪，更为了那个替她挡下麻醉针的人。
通风管外的灯光忽明忽暗，苏晴知道，这场与方舟集团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她的战场，从这一刻起，就在这不见天日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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