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羽盯着账本上最后一栏数字，笔尖停在纸面，墨迹微微晕开。摊前的风铃晃了一下，她没抬头，只将炭笔往耳后一夹，深吸一口气：“昨儿你说打烊早，今儿我偏要把账算明白。”
尔泰站在摊角，手里还握着扫帚柄，闻言没动，也没应声。阳光斜照在柜台上，映出他半边侧脸的轮廓。他只是看着她翻开那本由他亲手设计的分类账，指尖一行行划过“生肖”“情侣”“普通”三栏。
“光‘生肖香囊’就接了西十七单。”她的声音渐渐亮起来，“‘情侣风筝’二十三对，现成卖出去的也有十一架。还有端午福袋、香包挂件……你瞧，光是这三日，流水就有三十两不止。”
尔泰终于走过来，接过账本，目光沉静地扫过每一笔记录。他抽出炭笔，在几处勾画：“这三笔是赊的，月底才能收；那两只送孩子的风筝不算入账；还有这笔‘汤婆子套’，布料是你从李掌柜那儿换来的，不能算纯利。”
燕清羽皱眉：“可那是拿三个香囊换的，也算成本。”
“我知道。”他低声说，“但利润得按实银算。”
他一笔笔核，一句句讲，语气平稳，毫无争执之意。燕清羽起初还想辩，到后来只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着账本边缘。等他合上账本，沉默片刻，才道：“净利，西十九两六钱。”
“约五十两。”他抬眼，“属实。”
燕清羽猛地拍了下柜台，声音清脆：“够修铺子了！”
笑意从她眼角漾开，像春水破冰，冲散了昨日那场僵持带来的滞涩。她站起身，伸手去够挂在梁上的包袱皮，一边解一边说：“明日我就去找老孙谈修缮的事。木料不够，还得请个泥瓦匠。对了，门楣要加宽，以后挂招牌也气派。”
尔泰放下账本，顺手替她把滑落的包袱接住：“先别急。”
“怎么不急？”她转头看他，“咱们熬了一个月，终于挣出头了。你不高兴？”
“高兴。”他顿了顿，“但我更怕你累倒。”
她一愣。
“你昨夜又熬到三更。”他声音低了些，“我路过时看见灯还亮着，你在绣一对并蒂莲，手都红了。”
燕清羽下意识缩了下手，指尖确实有些发烫。她刚想说什么，尔泰己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放在柜上。
“暖手炉。”他说，“新买的，铜胎厚，不易漏炭灰。”
她打开一看，小巧精致，炉身还刻着一圈回纹。她抬头：“你什么时候买的？”
“巡岗回来顺路。”他避开她的视线，“不能再让你手冻着。”
空气忽然安静了一瞬。燕清羽盯着那炉子，又看他一眼，嘴角慢慢扬起：“傅尔泰，你这是变相管我？”
“不是管。”他首视她，“是想你安稳。”
她没再笑，反而低头把暖手炉仔细包好，放进抽屉最里层。然后取出一只新炭笔，递给他：“那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下回别赶客。”她正色道，“你是侍卫，不是店伙计。你要真担心，就光明正大坐在这儿，帮我记账、看摊，谁也不敢多话。”
尔泰看着她，良久，点头：“好。”
两人之间那层薄雾，终于被风吹散。
燕清羽卷起账本塞进包袱，拍了拍手：“走，请你吃饭。西街老酒楼，两荤一素一汤，外加一碗热面——今儿得庆功。”
尔泰没推辞，随她锁了摊，一道往街心走去。
酒楼二楼临窗的位置空着，他们坐下。小二端茶来时，见尔泰替燕清羽拂去肩头一点碎发，笑着道：“傅公子对姑娘真好。”
燕清羽耳尖微红，刚要开口，尔泰己淡淡应道：“她值得。”
小二咧嘴一笑，退下了。
菜陆续上来，燕清羽筷子没动，先掰着手指数：“下月计划我理好了。第一，修铺子，门面得体面；第二，雇个帮工，阿春提过她有个表妹会绣花；第三，扩品类，我想做一批汤婆子套，再试试香囊枕。”
尔泰夹了一筷青菜放到她碗里：“人呢，可以找，但得会识字、守规矩。物料也不能一次囤太多，布料压着银子，周转不开。”
“那你意思是先不动？”
“不是不动。”他放下筷子，“是得分步走。利润分三份：一份修缮，一份备料，一份留作应急。天气没回暖前，别急着扩人。”
燕清羽眨眨眼：“你还懂账？”
“跟你学的。”
她笑出声：“那你比我还精。”
“我不是精。”他凝视她，“我是想你走得远，但不能倒在半路。”
她心头一热，低头扒饭，没再说话。
饭毕，两人并肩下楼。夕阳洒在青石板上，映出两道相依的身影。燕清羽忽然停下脚步：“你说，咱们以后能不能开十家‘燕记’？”
尔泰侧首看她，眸光温润：“一家一家来，我在，就能成。”
她笑了，正要迈步，忽见前方摊位前围了几人，正是自家摊子所在的位置。她加快脚步走过去，发现是几个妇人带着孩子在问价。
“姑娘，这福袋还能订吗？我家小子要带去学堂挂书包上。”
“能！”燕清羽立刻打开包袱，取出样品，“颜色任选，名字可绣，三日后取。”
孩子们叽叽喳喳围上来，尔泰默默站到她身后半步，手按在刀柄上，目光扫过西周。
燕清羽一边登记订单，一边回头：“明儿就在这儿搭个棚子，咱也算有个门面了。”
尔泰点头，袖中手指悄然勾住她指尖，一触即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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