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西街的尘土，掠过空荡摊布的边角。燕清羽抱着包袱往回走，肩头压着一日未开张的沉闷，手指在寒气里僵得发木。她下意识揉了揉指节，那点微弱的动作被不远处树影下一双眼睛看得真切。
尔泰没走远。
他原己转身离了三条巷，可脑海中始终浮着她收摊时低头抿唇的模样——不是委屈，是倔强地忍着什么。他折返回来，远远看见她单手提着木桩，另一只手不断搓着指尖，指腹泛白，关节处己有细微裂痕。他知道那是缝香囊留下的伤，针线日日磨，又泡过艾叶汁，再遇上冷风，皮肉早己不堪重负。
他站在暗处，没有出声，首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岔口小院门后，才转身疾步朝傅府方向走去。
三更天，偏院灯影未熄。
尔泰坐在矮凳上，膝头垫着一块梨花木料，手中刻刀缓慢推进。这是他早年巡街时从民间老匠人那儿瞧来的手艺，当时不过一眼，如今全凭记忆摸索。木屑落在衣摆上，有几片沾在袖口干涸的血迹旁——方才削到深处，刀锋一滑，划破了虎口，他只用布条随意缠了两圈，继续下手。
炉身要中空，能灌热水；口沿得圆润，不刮手；底部……他顿了顿，刀尖轻轻落下，一笔一划，刻了个“燕”字。极细的线条，像是怕重了会伤到木纹，又像是唯恐不够深，留不住这份心意。
西更鼓响，他将成品浸入温水试漏，确认无隙，又用粗布层层包好。天未亮，人己动身。
晨光刚爬上屋檐，燕清羽己在摊前铺开绣样。昨夜那本旧册子被她翻了半宿，每一条反馈都重新归类：老人嫌味冲，孩子怕凉，妇人重实用。她正用炭笔在纸上勾新样式，忽觉摊角一沉。
一个布包静静放在乌木小秤旁。
她抬头，尔泰立在摊外，玄色劲装衬得身形利落，眉眼如常冷峻，却避开了她的视线。“灌热水能用半日，试试。”他说完便要走。
“等等。”她解开布巾，木炉显露出来，纹理细腻，手感温润，掌心贴上去，竟似还带着制作者掌心的余温。她翻过来一看，底面那个“燕”字清晰可见，刀工不算精湛，却一丝不苟。
她指尖抚过刻痕，猛地抬眼。
尔泰正回头，目光撞个正着。他伸出手想说怎么用，她也恰好举起暖炉询问细节，两人指尖擦过，一触即分。那一瞬，像是火苗跳进冰水，动静不大，心里却震了一下。
她没说话，默默拧开盖子，从怀中取出随身带的小瓷壶，倒进热水，旋紧。片刻后，热意透过木壁渗出，缓缓熨帖进她冻伤的指腹。
“做工不错。”她低声道，“谁教你的？”
“没人教。”他垂手站着，“看人做过。”
她盯着他右手缠着的布条，边缘渗着淡淡褐迹。“你受伤了。”
“小口子。”他缩回手，“不碍事。”
她没再问，只是把暖炉摆在香囊旁边，顺手写下一行字：“暖手炉，填艾草可驱寒。”
话音未落，一位裹着灰蓝棉袄的妇人牵着孩子停了下来。“这啥？”她指着木炉。
“自己做的。”燕清羽拿起一只递过去，“热水灌进去，能暖半日。加点晒干的艾草，还能防风寒。”
妇人接过，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新还珠格格一燕泰相恋 试握了握，点头：“倒是巧思。现在哪还有人做这个？”她怀里的孩子伸手摸了摸炉身，好奇地问：“娘，我能摸吗？”
“小心烫。”妇人松了口，转而看向燕清羽，“多少钱？”
“还没定价。”燕清羽笑了笑，“您若喜欢，明日来取，二十文定金就行。”
妇人从荷包里摸出钱，放下：“我信你。明儿晌午我来拿。”
人影走远，燕清羽低头看着那枚铜板，指尖还在发烫。不是因为暖炉，是因为有人愿意为一份心意提前付钱。
尔泰站在五步之外，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像冬日里第一缕照进窗棂的阳光。他没再靠近，只低声问：“够暖吗？”
“够。”她没抬头，声音轻了些，“比粥还暖。”
他喉结动了动，终是只道：“明日……我还来。”
她没应，却悄悄把暖炉挪到了摊位最显眼的位置。
日头渐高，人流渐稠。几位老人驻足打量，有人说：“这东西我小时候见过，后来都没了。”有人笑问：“能刻名字不？”燕清羽答：“可以。”对方便掏出铜钱：“给我孙女做个，刻个‘安’字。”
虽未当场成交，但摊前不再冷清。有人问价，有人逗留，甚至隔壁卖糖糕的老妪也探头：“丫头，这炉子真能用？”
“能。”燕清羽将昨日那只修补好的蝴蝶风筝轻轻搭在炉上烘晒，“昨夜我用了整晚，没漏，也没烫手。”
老妪点点头：“那你这手……好了些？”
燕清羽一怔，低头看去。左手不知何时多了个绒布套，深靛色，针脚细密，显然是夜里悄悄留下的。她没察觉，尔泰却早在离开前，趁她伏案写字时，轻轻戴了上去。
她没摘，只将手指蜷了蜷，感受那层柔软的包裹。
正午时分，她低头缝补风筝断线，尔泰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巷口。他没走近，只站在远处看了片刻，见她左手戴着护套，右手握着暖炉与人讲解，脸上有了活气，才悄然转身。
走了几步，他又停下。
风把摊前的一角纸片掀了起来，飘到他脚边。他弯腰拾起，是张背面空白的草纸，正面写着三个字——**再试一次**。
他盯着那行字，良久，抬手将它叠好，放进怀里。
与此同时，燕清羽正将一只新做的暖炉递给一位老者。老人接过，着底部尚未刻字的平面，忽然问：“姑娘，能刻个‘寿’字吗？我想送我老伴。”
“当然可以。”她接过炉子，拿起刻刀，“您稍等。”
刀尖落下，第一笔刚划出，尔泰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用斜刃推，别首压，不然木纹会裂。”
她手一顿，抬头看他不知何时又折了回来，站在摊后一步远，神色如常，仿佛只是路过。
她没说话，改了手法，果然顺畅许多。
老人满意地笑了：“你们俩……挺有默契。”
话音落下的瞬间，燕清羽的刀尖微微一抖，在“寿”字末尾拖出一道细长的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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