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亮，炭盆里火星轻跳，燕清羽正将最后一块素缎归入绣箱。针线匣合上时发出“咔”一声脆响，她指尖在盒盖边缘顿了顿，随即转身去取账本。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她没抬头便知是谁。
门被推开，冷风卷着雪粒扑进来，尔泰站在门口，玄色劲装肩头落了一层薄雪。他抬手拂去，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好的宣纸，递到她面前。
“有人订了汤婆子套，要‘红梅映雪’。”燕清羽翻开账册，念出字迹，“点名要双面绣，正面红梅，反面留雪痕。工期五日。”她说完，抬眼看他，“你既懂画，来，帮我出个新稿。”
尔泰没应声，只将宣纸在案上摊开。墨线勾勒的虬枝横斜而出，一朵寒梅独放枝头，花瓣纤毫毕现。枝梢立着一只飞燕，羽翼微张，似欲振翅。画面下方，雪地深处一人背影伫立，手持长刀，衣角翻飞，轮廓分明。
燕清羽盯着那持刀人影看了许久，忽然伸手戳他胸口：“这人是你？”
尔泰垂眸，目光落在她指尖，半晌才道：“不是我，是护你的人。”
她没缩手，反而将指尖顺着画中人影的刀柄滑下，轻笑：“那你可得站稳了，别让风雪吹跑了。”
尔泰忽然抬手，握住她手腕，力道不重，却稳。他引她手指按在画中人影心口位置，声音低沉：“这儿，一首在这儿。”
炭火噼啪一响，火星溅起。燕清羽耳尖泛红，却未抽手。她仰头看他，眼神清明：“你说护我，凭什么呢？我又不是不会跑。”
“你跑过一次。”尔泰松开她的手，指尖掠过画中飞燕的翅膀，“那次我追了三天。这次我不追——我在你该停的地方等。”
她怔了怔，低头重新审视那幅画。红梅、飞燕、雪中执刀者。三者并列，竟成一体。她忽然明白过来——这不是普通的图样，是他在用笔墨说话。
“这燕子，”她指着枝头小雀，“画得倒像模像样，可不像宫里那些绣工笔下的呆鸟。”
“没见过活的燕子，怎么绣得出灵性？”尔泰收回宣纸，从袖中抽出一支细炭笔，在画侧空白处快速勾勒几笔。燕子展翅角度变了，尾羽微扬，仿佛正迎风而起。
燕清羽看着，嘴角微动。她取过针线匣，打开夹层，拿出一小块未染色的绢布铺在案上，又挑了根极细的红线。
“试试。”她说，“就照这稿子，先走一遍针。”
尔泰站着没动。她抬眼：“看什么？怕我绣歪了？”
“怕你手冷。”他解下腰间护膝，放在她手边，“早市前戴好。”
她哼了一声，穿针引线，第一针落下。红线刺入绢面，精准落在梅花蕊心。她手法利落，不拖沓，每一针都压得极稳。尔泰在一旁默默取出随身携带的账本，开始记录今日所需布料尺寸。
门外传来脚步声，轻且急。一个玲珑阁伙计路过“燕记”铺子，肩挑空担，显然是刚送完货返程。他本欲快步走过，眼角余光却扫见摊上晾晒的绣样稿——那红梅构图，枝干走势，甚至雪地留痕的方式，竟与东家密室草图如出一辙。
他猛地停住，瞳孔骤缩。脚底积雪咯吱作响，他死死盯着那幅画，嘴唇微颤。片刻后，他咬牙转身，脚步加快，消失在街角。
铺内无人察觉。燕清羽己绣至第三瓣，丝线过渡自然，正反两面皆无破绽。她忽然停下，剪断红线，将画稿对折，钉在绣架旁的木板上。
阳光穿过窗纸，落在画中持刀人影的侧脸轮廓上。她望着那影子，低声说：“护我？那你可得跟紧了。”
尔泰正在账台后写字，听见这话，笔尖一顿，墨迹在纸上洇开，成了一朵小小的乌梅。他没擦，只继续写下一行：松木板二尺，用于绣架加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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