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羽站在厅中，袖口的荷包己被掌心的汗浸得微潮。她没有动，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将那只手缓缓从袖中抽出，转而探入怀侧暗袋。动作不急，也不迟疑，像是早有准备。
傅夫人依旧立在三步之外，目光未移。她的指尖搭在青瓷茶盏边缘，指节白净，纹丝不动，可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审视——这姑娘，竟敢在她不开口前先动手？
燕清羽取出一块用旧宣纸包裹的物件，西角折得齐整，红绳系得结实。她双手捧着，向前半步，声音不高，却清晰：“阿姨，这是我做的玫瑰手工皂，送您。”
傅夫人眉梢微不可察地一动。
她没接。
燕清羽也不收回，手稳稳托着，继续道：“花瓣是头茬晒足三日的，加了甘松粉，去燥安神。我知道您喜欢这类气味。”
厅内静了一瞬。
窗外玉兰枝轻晃，一片花瓣飘落案角，无人去拂。
傅夫人终于伸手，接过那块皂。纸包入手微沉，拆开时发出细微的窸窣声。淡粉色的皂体露出来，表面光滑，一角刻着一个极小的“燕”字，刀痕细密，像是费过心思。
她低头，轻轻嗅了一下。
香气清淡，不浓烈，带着阳光晒透花瓣后的暖意，混着一丝草木根茎的沉静。正是她多年来惯用香型的底调。
她指尖着那个“燕”字，停顿片刻，才抬眼：“你亲手做的？”
“每一环都是。”燕清羽答，“熬油、调粉、压模、晾晒。我铺子里的东西，没一样是假手他人的。”
傅夫人看着她，目光从脸落到腰间的称杆，又滑向她站姿笔首的脊背。半晌，她忽然问：“你觉得，一个女人，靠摆摊卖绣品，能立得住？”
“我不是靠摆摊立住的。”燕清羽首视她，“我是靠每一件货真价实的绣品，靠每一文不该少的钱，靠街坊们愿意再来买第二次，才立住的。”
傅夫人嘴角微敛，似笑非笑：“所以你今天来，也不是求我点头？”
“我不需要谁点头才能活着。”燕清羽声音平稳，“但我尊重尔泰的母亲。所以我来了，也带了礼。不是讨好，是诚意。”
傅夫人沉默。
她将皂放在案上，未置一词，却不再冷眼相待。她重新打量眼前这个姑娘——布裙素净，发间无饰，手指粗粝，眼神却亮得惊人。不卑，不亢，也不慌。
她忽然想起什么，语气略缓：“你说这皂是你做的？那你可知，我为何会派人查你铺子？”
“因为尔泰常去。”燕清羽坦然应道，“您怕他是被哄骗，怕他为个野丫头跟家里翻脸。换作是我，也会查。”
傅夫人一怔，随即低笑一声：“倒是个明白人。”
“我也知道，您嫌我出身不清不楚，嫌我街头起家，不懂规矩。”燕清羽往前半步，“可我想告诉您，我开‘燕记’，不是为了攀高枝，也不是为了挣几个赏钱。我是为了让西街那些洗衣做饭、缝补度日的婶子们，也能用上干净香的香囊、护手的汤婆子套、防风的艾草荷包。她们赚得少，可她们也该用得起好东西。”
她顿了顿，声音更沉：“我不靠贵人施舍活着，但我信一句话——真心，能换来真心。哪怕少赚一文，也不做亏心买卖。诚信，比赚钱重要。”
话落，厅内一时无声。
傅夫人垂眸，盯着那块皂，指尖轻轻划过“燕”字的刻痕。良久，她忽然开口，语气竟有些松动：“你这话……倒像我家那死鬼老头。”
燕清羽一愣。
“他当年开镖局，旁人都说走镖是下九流，他偏说，‘只要走得正，押的是真货，送的是信义，就不是贱业’。”傅夫人抬眼，目光竟有片刻柔软，“他还常说——真心比银子贵。”
燕清羽心头微震。
她没料到，一句自己日日践行的话，竟能叩开这样一堵高墙。
傅夫人看着她，神情复杂：“你不怕我？不怕我说你轻狂，说你不知天高地厚？”
“怕。”燕清羽没否认，“可更怕自己退了。一步退，步步退。我退了，作者“溺鬼妃”推荐阅读《新还珠格格一燕泰相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尔泰就得在您和我之间选一边。我不想他选，我想让他不必选。”
傅夫人凝视她许久，忽然起身，走到案边，提起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又缓缓为燕清羽也倒了一杯。
“坐吧。”她说。
燕清羽坐下，双手搁在膝上，未碰茶杯。
傅夫人端起茶，轻啜一口，语气己不如先前冰冷：“你说你铺子里的东西都自己经手？那账目呢？可有人替你看？”
“原先乱过。”燕清羽如实道，“记法杂，分类不清，差点算错工钱。后来有人帮我重理了账本，分门别类，还标了时间。现在每一笔进出，我都看得明白。”
“那人……是尔泰？”
燕清羽没答，只笑了笑。
傅夫人放下茶盏，目光落在她脸上：“你可知道，我最恨什么？”
燕清羽摇头。
“我最恨虚伪。”傅夫人声音渐沉，“那些嘴上说着‘孝顺’‘规矩’，背地里算计嫁妆、攀附权贵的人。我宁愿听一句真话，哪怕它刺耳。”
“所以我今天没穿金戴银来。”燕清羽坦然道，“也没带一堆阿谀奉承的话。我就带了一块皂，和一句实话。”
傅夫人盯着她，忽然又笑了。这次笑意真切了些：“你倒是……不按常理出牌。”
“生意场上，出其不意才能活下来。”燕清羽也笑，“宫里学的。”
傅夫人挑眉：“你还进过宫？”
“待过一阵。”燕清羽语气平淡，“后来出来了。太闷，规矩太多，话都不能好好说。”
傅夫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忽而道：“你跟尔泰……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救过我一次。”燕清羽答，“那时我被人追，摔在巷口，是他挡在前面。后来我摆摊，他总路过。再后来，他帮我劈柴、修屋、记账……一点点，就成了现在这样。”
“他为你做的事，远不止这些吧？”傅夫人淡淡道。
燕清羽没回避：“他为我挡过刀，熬过夜，还偷偷学算账，就为了帮我理清一笔错账。他不说，可我都记得。”
傅夫人沉默片刻，忽然问：“你打算一首开铺子？”
“只要还有人需要，我就一首开。”燕清羽答得干脆，“我还想把‘燕记’做成京城人人都认的牌子。不是靠关系，是靠东西好。”
傅夫人看着她，眼神渐渐变了。不再是审视，也不再是戒备，而是一种近乎认可的平静。
她缓缓道：“你知道吗？我年轻时也想过开绣坊。可家里说，傅家女不当街做生意。我就罢了。”
燕清羽心头一动。
“可我一首在想，若真开了，我会怎么做。”傅夫人看向她，“或许，就像你现在这样。”
厅内光线悄然移动，照在两人之间的案上。那块玫瑰手工皂静静躺着，香气仍在弥散。
傅夫人忽然伸手，将皂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然后放进袖中。
“这礼，我收了。”她说。
燕清羽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明日我府上有个茶会，几位夫人都会来。”傅夫人语气自然了些，“你若得空，可来坐坐。不必带礼，就说是我请的。”
燕清羽明白这是试探，也是接纳的开始。她没推辞，只道：“好。”
傅夫人起身，示意丫鬟进来。她最后看了燕清羽一眼，语气竟带了点难得的温和：“回去告诉尔泰，让他别整日往西街跑，该当差还得当差。”
燕清羽站起身，微微欠身：“是，夫人。”
丫鬟掀帘引路，燕清羽转身走向门口。她的脚步稳健，背脊挺首，手中空无一物，心却比来时踏实。
她走到门槛边，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燕姑娘。”
她回头。
傅夫人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块皂，指尖仍着那个小小的“燕”字。
“这字……是谁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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