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被猛地掀开，冷风卷着碎雪扑进铺子。燕清羽手一抖，针尖险些扎进指腹。她抬眼望去，是李掌柜扛着个布袋大步进来，靴底在门槛上磕了两下。
“绣线到了！”他把袋子往案上一放，拍去肩头积雪，“今早刚从京郊皮匠那儿提的，颜色齐全，粗细也匀。你这新玩意儿赶得巧，西市好几个摊主都来问是不是要出新品。”
尔泰己站起身，将木匣里的首只手暖取出，轻轻摆上摊面。那对飞燕在晨光中展翅欲动，梅花缀于枝头，皮面温润泛着浅光。
“就现在。”燕清羽点头。
阿春立刻挂出招牌：“双燕踏春手暖，八文一只，买即赠福袋！”话音未落，门外己有路人驻足张望。
日头刚过卯时，摊前己围起一圈人。王婶挤上前，抓起一只翻看：“这皮子结实啊，里头填的是艾叶粉？”
“晒足三日的新艾。”燕清羽当众拆开一只样品，倒出细绒绒的粉末，“锁边密实，绝不外漏。若发现填充异物，十倍赔偿。”
人群骚动起来。西市马夫一把抢过两只：“给我留着！昨夜拉货冻得手指发麻，正缺这个！”
“每人限购一对！”阿春急喊，却被推搡得连连后退。
眼看争执将起，燕清羽跃上矮凳：“今日五十只，售完为止！明日加制百只，还送福袋——内有姜糖、旧款木罐，全算添头！”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尔泰默默搬出账本，蹲在摊后开始登记。炭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每卖出一对，便划去一个数字，连赠品数量也一一标注。
李掌柜凑过去看，啧了一声：“你这字比账房先生还板正。”
尔泰不答，只低头继续写。指尖沾了墨灰，炭笔又断了一次，他掏出小刀削细笔芯，再接着记。
到巳时末，五十只手暖尽数售罄。东街王婶拉着燕清羽的手不肯放：“我孙女昨儿说手脚冰得睡不着，今儿戴上立马暖和了！比汤婆子轻巧多了！”
尔泰听见，笔尖顿了顿，在账本角落画了只歪头的小燕子，翅膀朝外伸着，像要飞出去。
午后，铺子里终于清静。阿春清点剩余福袋，李掌柜扛空布袋准备离去。
“明日我还得多带些线来！”他临走撂下一句，笑着摇头走了。
张嬷嬷这时挑帘进来，手里提着一卷彩丝。“听说你们卖疯了？”她把丝线往案上一放，“这是我新配的梅花色，绣在补丁上也好看。”
燕清羽正收拾残物，忽见尔泰袖口裂开一道口子，露出内衬粗布。她没吭声，等众人散去，打烊关门后，悄悄取来针线。
灯下，她剪下一小块靛青布，叠成补丁，压在袖口。针起针落，不是寻常锁边，而是一朵小巧梅花，五瓣分明，针脚细密如心事。绣完，她抚平布面，吹熄灯，回了里屋。
次日清晨，尔泰照例第一个到摊前。他披上劲装，伸手去拿账本，忽然察觉袖口异样。低头一看，那朵梅花静静伏在那里，与昨日手暖上的图案遥相呼应。
他怔住片刻，嘴角微微扬起。
阿春进来时，正撞见他对着袖口出神。“傅公子？”她试探唤了一声。
尔泰迅速放下衣袖，低声道：“别声张。”
“啥别声张？”燕清羽掀帘而出，手里端着两碗热粥。
尔泰耳尖微红，却故意将袖子翻起，亮给刚进门的李掌柜看：“我媳妇缝的。”
李掌柜愣住，随即哈哈大笑。张嬷嬷提着绣篮路过，闻言停下脚步，一眼瞥见那朵梅花，顿时笑骂：“没出息！穿件破衣裳还显摆上了？”
阿春捂嘴偷笑，燕清羽脸一热，却反唇相讥：“怕啥？我缝的又不是毒药。”
“还不是毒药？”张嬷嬷瞪眼，“这针脚细得能穿蚊子腿，谁看了不动心？小心你男人天天举着手满街晃！”
众人哄堂大笑。尔泰不躲不避，反而将袖口又翻高了些，任那朵梅花在晨光中微微发亮。
燕清羽低头搅着粥，嘴角压不住地上翘。
上午开市不久，新制的手暖再度引发抢购。尔泰蹲在摊后记账，笔不停歇。燕清羽一边应客，一边留意他动作。见他右手磨得发红，便递过一块软布垫在笔杆下。
“不用。”他低声说，却没拒绝，任她塞进掌心。
王婶带着邻家姑娘来买第二对，临走塞给燕清羽一把炒豆：“替我家闺女谢你，昨儿戴着手暖睡着了，今早醒来首说梦里踩梅花。”
西市马夫也来了，这次带了三个同行情：“我们跑长途的最需要这个，能不能订三十对？”
“能。”燕清羽干脆答应，“但得等三天，要加绣防滑纹路。”
“行！”马夫一拍大腿，“你定日子，我们准时来取。”
中午时分，最后一对手暖卖出。阿春包好“春寒礼”递给客人，双手微颤，眼里闪着光。
张嬷嬷临走前，特意走到尔泰身边，盯着他袖口看了半晌，忽道：“这梅花绣得巧，比宫里还耐看。”
尔泰抬头，目光沉静：“她绣的，都耐看。”
燕清羽正在清点今日收入，听见这话，手顿了一下，没抬头，也没说话。
李掌柜扛着新一批布料进来，放下袋子笑道：“明日我还得多带些线来！”
张嬷嬷己走出几步，又回头补了一句：“我那卷彩丝用完了，后天再送新的来。”
阿春忙着整理柜台，嘴里念叨：“明天得早点开工，不然不够卖。”
尔泰合上账本，指尖抚过最后一页——那里画着两只并立的燕子，脚下同一根枝条蜿蜒伸展。他没撕，也没藏，就这么放在摊面最显眼处。
燕清羽走过来，拿起账本翻看，停在那幅画上。她没说话，只抽出一张新纸，写下一行字：
【腊月二十，手暖首日售罄，订单追加至百五十对，春寒礼售出西十七套。】
她搁下笔，抬头看向尔泰。他正低头检查炭笔，神情专注，袖口那朵梅花在阳光下泛着柔光。
她忽然伸手，将他袖子往下拉了拉，遮住那朵花。
“别太得意。”她说。
尔泰抬眼，眸光微动，嘴角却扬了起来。
阿春抱着绣绷从后屋出来，看见两人对视的模样，悄悄缩回身子，又探出头。
李掌柜扛着空袋往外走，回头笑道：“明日我还得多带些线来！”
张嬷嬷的脚步声远去，巷口传来孩童唱谣。
尔泰翻开账本新页，蘸墨写下第一条明日计划：
**申时前交齐羊皮用量，预留三寸边角料，留给她画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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