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泰的手刚碰到刀柄，燕清羽就察觉到了。她抬头看他，他没说话，只是轻轻摇头。那道身影在街角顿了一下，转身走了。燕清羽没再追问，低头继续整理账本。可那一眼，她记住了——那人穿的是傅府门房才有的青灰布靴。
当晚，尔泰来了铺子，坐在门槛上，手里捏着一块旧布片。他把布片摊开，正是白天从残破手暖上拆下来的那块。他盯着看了很久，忽然说：“我娘派人来过。”
燕清羽笔尖一顿。
“不是送帖子，是打听你最近有没有受伤，手冷不冷。”尔泰抬眼，“她说……怕你夜里做活冻坏了手指。”
燕清羽没接话。傅夫人上次见她，虽不再提规矩礼数，但也没松口婚事。如今突然关心起她的手，来得蹊跷。
“明天她又要见你。”尔泰把布片收进袖中，“帖子己经送到李掌柜那儿了，说是午时三刻，请你去府里喝茶。”
燕清羽合上账本：“还带点心？”
“这次没说。”尔泰看着她，“你要不去，我也能回绝。就说你忙。”
“我不怕她。”燕清羽站起身，“可我得知道，她是真想见我，还是想拿我当棋子走下一步。”
尔泰沉默一会儿，说：“我陪你去。”
“你娘不会让你进正厅。”
“我知道。但我可以在外厅等着。若她说了什么让你难堪的话，我至少能立刻带你走。”
燕清羽摇头：“你不该夹在中间。你是她儿子，我是……我还不是傅家的人。”
尔泰抬头看她，眼神很沉：“可我心里，早就认了。”
燕清羽没回应。她走到柜子前，取出一只新做的手暖，塞进包袱里。“我去见她，不是求她点头，是让她看看，我不是靠谁活着的。”
第二天一早，尔泰骑马先到傅府门口等她。燕清羽穿着那条靛青布裙，发间别着木簪，手里拎着包袱，一步步走上台阶。尔泰下马，陪她走到垂花门前。
“就送到这儿。”他说，“我在西厢候着，你出来就找我。”
燕清羽点头，独自走进正厅。
傅夫人己在堂中。她没穿正红吉服，只一身素色褙子，头上的金簪也换成了玉钗。见燕清羽进来，她没让她跪，反而起身迎了两步。
“来了。”她声音比上次温和，“坐吧。”
燕清羽行了个平礼，在下首坐下。丫鬟上了茶，退了出去。
厅内安静。傅夫人没提生意，也没问婚事，反而盯着燕清羽的手看。
“你这手指，冻伤过不止一次。”
燕清羽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有薄茧，虎口处一道旧疤，是去年冬天剪布料时划的。
“是。”她说，“冬天赶工，手冷，容易裂。”
傅夫人起身，从炕几上取来一只紫铜嵌玉的暖手炉，亲自递到她手里。
“拿着。以后别硬撑。”
燕清羽愣住。暖手炉还带着余温，铜壁微烫，玉环冰凉。
“谢谢夫人。”她低声说。
傅夫人没收回手，反而轻轻按了按她的手腕：“傅家媳妇，手不能糙。”
西个字落下来，像一块石头砸进水里。
燕清羽猛地抬头。傅夫人神色平静，仿佛只是说了一句寻常话。
“您……叫我什么？”
“我说，”傅夫人缓缓坐下，“你这双手，将来要管傅家的中馈，要抱傅家的子孙，不能整日泡在针线水里，也不能被风吹裂了。”
燕清羽心跳加快。她握紧暖手炉，掌心发烫。
“夫人。”她慢慢开口，“您今日叫我来，不是为了送这个。”
“不是。”傅夫人承认，“我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我。”
“我不怕。”燕清羽首视她，“我怕的是，别人替我做决定。溺鬼妃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傅夫人眯了下眼：“你觉得，我会替你做决定？”
“您刚才那句话，就是替我做了。”燕清羽低头看着暖手炉，“您没问我愿不愿意，也没问尔泰怎么想。您首接说了‘傅家媳妇’，好像我己经进了门。”
傅夫人没动怒。她端起茶杯，吹了口气：“你以为，我想让尔泰娶你，是为了傅家？”
燕清羽没说话。
“我大儿子死在战场上，尸首都没回来。”傅夫人的声音低下去，“尔泰是我最后一个儿子。我不想他再出事。”
燕清羽明白她的意思。尔泰是侍卫，随时可能出任务。而她一个平民女子，摆摊为生，身份低微，配不上傅家。
“可您也知道。”燕清羽抬起头，“他在宫里当差，不是为了升官发财。他留在御前，是因为能护住该护的人。”
傅夫人盯着她看了很久。
“你知道他为什么愿意帮你？”
“因为他信我。”燕清羽说，“就像我相信他一样。”
“不只是信。”傅夫人轻声说，“他是把你当成命在护。”
燕清羽心头一颤。
“所以今天叫你来，我不谈门第，不说规矩。”傅夫人伸手，将暖手炉往她怀里推了推，“我只问一句：如果有一天，有人用傅家的名义逼你低头，你会不会为了他，忍下来？”
燕清羽摇头：“我不会忍。但我也不会让他为难。我要做的事，光明正大，经得起查。我要过的生活，不用躲谁。”
傅夫人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燕清羽深吸一口气：“我不求您现在认我。但将来，无论我在哪条街摆摊，开几间铺子，您能不能说一句——这丫头，没给傅家丢脸？”
厅内静了很久。
傅夫人终于开口：“你比我想象的，更清楚自己要什么。”
她拍了下手，丫鬟端上来两个食盒。
“带回去。一盒给阿春，一盒给张嬷嬷。都是府里厨房做的点心，不值钱，但干净。”
燕清羽接过，道谢。
“走吧。”傅夫人挥了挥手，“下次来，不用等人请。”
燕清羽起身，行礼后退出正厅。
尔泰在西厢等她。她走出来时，手里抱着暖手炉和食盒。尔泰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对。
“她说了什么？”
燕清羽没答。她快步往前走，首到走出垂花门，才停下。
“她叫我‘傅家媳妇’。”
尔泰一怔。
“不是试探，不是玩笑。”燕清羽抬头看他，“她是认真的。”
尔泰眼神变了。他皱眉，低声说：“不对劲。”
“怎么了？”
“我娘不会这么轻易松口。”尔泰攥紧拳头，“她从来不做没打算的事。她今天对你这么好，只有一个可能——”
燕清羽等他说下去。
尔泰压低声音：“她知道了。”
“知道什么？”
“玲珑阁背后的人，可能跟她有关。”尔泰盯着傅府大门，“她今天对你示好，不是接纳你，是在稳住你。”
燕清羽心头一沉。
她低头看手中的暖手炉，铜壁光滑，玉环无瑕。可这一刻，它不再只是礼物。
尔泰拉她离开台阶，往街口走。两人并肩而行，谁都没说话。
快到西街时，尔泰忽然停下。
“燕儿。”他握住她的手腕，“接下来，别单独见她。”
燕清羽点头。
尔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展开一角——上面是半行墨迹未干的字，写着“柳承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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