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羽的手指还抵在剪刀尖上，桌面那声轻响像是敲在她自己心口。她没动，眼睛盯着阿春递来的纸条——“李掌柜，午时三刻，送布”。字歪得厉害，可意思清楚。
她把纸条翻过来，又翻回去。昨夜李掌柜跪着认错的样子还在眼前，可尔泰搜出的碎布和账本里的劣质布料对不上。她说过断了往来，可这人还是来了。
“阿春。”她开口，声音不重，但屋里没人敢喘大气，“你去后头货堆蹲着，别露脸。要是他来了，听他说什么。”
阿春咬着嘴唇点头，攥着算盘往里屋挪。脚步很轻，像怕惊了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油灯烧了一半，窗外日头爬到中天。
门被推开时，是正午三刻。
李掌柜拎着一匹布进来，脸色发灰。他没看燕清羽，径首往柜前走，想把布往台面上一放就走。
“等等。”燕清羽坐在柜台后，手里捏着账本。
李掌柜顿住，勉强笑了一下：“小燕子，这是新到的粗布，比上次便宜两文……你看看合不合用。”
燕清羽没接话。她看着门口的阴影，等了两息。
然后，角落里传来一声压抑的抽气。
阿春从货堆后冲出来，眼眶通红：“我听见了！刚才他进门时自言自语，说‘这次布更次，只要能拖几天’！他还说……说玲珑阁答应事成后给他三十两！”
李掌柜猛地回头，脸一下子白了。
燕清羽慢慢站起身。她走到那匹布前，伸手摸了摸边角。机器裁的线，布纹松散，染色发乌。和昨夜藏在账本里的那一截，一模一样。
她抬头看着李掌柜：“你说断了往来，结果今天又来送这种货？你还想骗我多久？”
“我不是……”李掌柜张嘴，额头冒汗，“我是想补救！我真的后悔了！”
“补救？”燕清羽冷笑，“你儿子摔断腿，二十两诊金，我赊给你三个月没催。你侄子赵地痞砸我摊子，你说不知情。现在你亲自送来假布，还想说是补救？”
李掌柜低下头，手指抠着布边：“我欠赌债……五十两，还不上……他们逼我……”
“那你为什么不找我借钱？”燕清羽声音沉下来，“我借过你钱，也宽过你期。你不是没钱路，是你不想走正路。”
她翻开账本，翻到一页写着：三月初一，李掌柜欠款二十两，逾期未还。
“你不是穷。”她说，“你是贪。”
门外一阵脚步声逼近。
尔泰走进来，玄色劲装没换，腰间弯刀贴身。他看了一眼李掌柜，又看向燕清羽。
“都听见了？”他问。
燕清羽点头。
尔泰不再多话，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五十两，拍在柜台上。
“你的赌债，我还。”他说，“条件只有一个——离开西街，这辈子不准再靠近‘燕记’百步之内。”
李掌柜愣住，抬头看尔泰，又看燕清羽。
他伸出手，想去拿银票。
“慢着。”燕清羽突然开口。
她拿出笔墨，铺开一张纸，提笔写下几行字：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新还珠格格一燕泰相恋＞ 借据
＞ 李某今借傅尔泰五十两银，用于偿还赌债。
＞ 限期一月归还，逾期不还将公开其失信行为，并由傅家追责。
＞ 立此为凭，手印为证。
写完，她推到李掌柜面前：“按手印。”
李掌柜傻了：“这……这不都说好了吗？你还替我还钱，怎么还要写借条？”
“因为这不是恩情。”燕清羽盯着他，“是你犯了错，有人替你扛，但规矩不能破。你说真心换真心，可你没真心。那我就只换银票，不换情分。”
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阿春站在角落，抱着算盘，手指发白。她第一次看见燕清羽这样说话，冷，却稳。
李掌柜颤抖着手，蘸了印泥，在纸上按下拇指。
尔泰拿起银票，当着他的面撕掉一半，另一半塞进他手里：“走吧。”
李掌柜踉跄后退，撞到门框，差点摔倒。他扶着墙，一步一步往外走，背影佝偻，像老了十岁。
尔泰走到门口，手搭在刀柄上，目送他消失在街角。
燕清羽没动。她把借据收进账本最底层，锁好。
阿春走过来，低声问：“掌柜的……以后还能信谁？”
燕清羽看了她一眼：“信那些经得起查的人。”
她坐回柜台后，抽出一本新账本。封面空白，纸页干净。
尔泰走回来，站在她旁边：“需要我留下？”
“不用。”她说，“你去巡街。我这边没事了。”
尔泰点头，转身要走。
“尔泰。”她叫住他。
他回头。
“谢谢你。”她说得很轻，“但下次，别替我还钱。我自己能处理。”
尔泰沉默片刻，说：“我知道你能。我只是不想你一个人扛。”
他走了出去，脚步声渐渐远去。
铺子里只剩燕清羽和阿春。
阳光从门缝斜照进来，落在空荡荡的货架上。昨夜修补的手暖己经摆上去，福袋重新叠好，柜台擦得发亮。
阿春拿起抹布，开始擦地。动作很慢，但很认真。
燕清羽翻开新账本，第一页空着。
她提笔，写下第一行字：
＞ 供货重审，立约以信。
笔尖顿了顿，又添了一句：
＞ 合作者，必先守心。
她放下笔，手指抚过纸面。
外面街上，有小贩吆喝，有孩童跑过，有风卷起一片落叶，打在门槛上。
阿春停下擦地，抬头看她：“掌柜的，接下来……找谁进货？”
燕清羽望着门外的青石板路，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手慢慢握紧了桌沿。
尔泰站在街对面，回头看了一眼铺子。
风吹起他的衣角，他抬手按了按腰间的刀。
燕清羽在账本上画下第一个名字的开头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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