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卷着青头芦苇的白花扑在脸上，带着点扎人的痒。沈曼跪在湿漉漉的泥地里，戴着手套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拼接起那些玻璃碎片，像在拼凑一幅破碎的拼图。夕阳的光斜斜地打在碎片上，反射出冷冽的光，照得她眼睛生疼。
“小心点，别割到手。”周海洋蹲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他的裤脚己经被泥水浸透，鞋子上沾着的芦苇纤维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和沈曼手里碎片上的纤维一模一样。
沈曼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她的注意力全在那些碎片上，最大的一块碎片边缘还沾着点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她把这块碎片放在最中间，然后慢慢将其他小碎片往旁边拼，试图还原出玻璃瓶原本的样子。
赵鹏站在不远处，对着对讲机和林晓通话，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对，玻璃碎片上的指纹己经提取了，正在送回技术科比对……孙强的小舢板还在码头，我们派人盯着了……”
风突然变大了，一块小碎片从沈曼手里滑了出去，掉进泥里。她立刻伸手去捡，手指却被碎片边缘划破了，血珠瞬间渗了出来，滴在泥地里，和那些暗红色的痕迹混在一起。
“没事吧？”周海洋立刻拿出创可贴，拉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帮她贴上，“别太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沈曼看着自己手上的创可贴，又看了看那些碎片，眼眶突然红了：“周队，你说陈曦写这些字的时候，是不是很疼？她知道自己快死了，却还要拼尽全力留下证据……”
周海洋的动作顿了顿，他想起陈默日记里的话：“曦曦对阿片类药物过敏，张启明却给她开了盐酸曲马多，她发作的时候浑身抽搐，疼得打滚，却还在喊‘哥，救我’……”他握紧了沈曼的手，声音很轻：“她肯定很疼，但她更不想让凶手逍遥法外。”
就在这时，沈曼手里的一块碎片突然吸引了她的注意。这块碎片是瓶底的一部分，上面有几个模糊的字迹，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笔画歪歪扭扭，有些地方还断了，显然是刻的时候手在抖。
“周队，你看这个！”沈曼的声音带着点激动，她把碎片递到周海洋面前，“这上面有字！”
周海洋立刻凑过去看。碎片上的字迹很淡，需要对着光才能看清。他拿出手电筒，对着碎片照了照，几个字慢慢清晰起来：“陈医生的药，害死了曦曦。”
“陈医生的药……”周海洋的瞳孔猛地一缩，“陈医生？是陈默？不对，陈默是陈曦的哥哥，他不可能害陈曦。难道是……张启明？”
“不是张启明。”沈曼摇了摇头，她拿出手机，调出陈曦的病历照片，“陈曦的病历上，主治医生是张启明，但处方单上的签名虽然模糊，却和陈默旧宅里找到的那张盐酸曲马多处方单上的签名一致。而且，陈默说过，张启明是强迫陈曦吃的药，开处方的人其实是陈默？”
“不对，陈默是神经科医生，他有开盐酸曲马多的资质，但他为什么要给陈曦开这种药？”周海洋皱起眉头，手指无意识地着口袋里父亲的旧警徽，“陈曦对阿片类药物过敏，陈默不可能不知道。”
沈曼突然想起什么，她拿出陈默的日记，翻到其中一页：“你看这里，陈默写‘张启明用我妹妹的病威胁我，让我给她开盐酸曲马多，他说如果我不照做，就把我之前帮水鬼七处理刀伤的事捅出去……’”
“原来是这样！”周海洋恍然大悟，“张启明抓住了陈默的把柄，强迫他给陈曦开过敏的药，然后再假装是医疗事故。陈默虽然不愿意，但为了保住自己，只能照做。但他心里一首很愧疚，所以才会想报复张启明。”
沈曼的眼泪掉了下来，滴在碎片上：“陈曦好可怜，她不仅要忍受药物过敏的痛苦，还要被自己的哥哥和张启明联手害死……她刻这些字的时候，肯定很绝望吧。”
周海洋没有说话，他把那块有字的碎片小心地放进证物袋。夕阳渐渐沉下去，江面上的光慢慢变成了暗红色，像凝固的血。远处的芦苇荡在暮色中变得模糊，只有白色的花还隐约可见，像一个个悲伤的幽灵。
就在这时，周海洋的手机响了，是林晓打来的。他接起电话，林晓的声音带着点急促：“周队，有重大发现！孙强的银行账户最近有一笔5万的进账，来源是张启明的侄子张磊！而且，我们查到张磊昨天下午在码头的‘老歪茶馆’和孙强见过面，还给了他一个黑色的包裹！”
“黑色的包裹？”周海洋的眼神沉了下来，“里面是什么？”
“目前还不知道，但根据监控录像，包裹的大小和形状很像一本账本。”林晓的声音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我们还查到张磊最近和一个境外的走私团伙有联系，他们可能在帮孙强安排逃跑路线！”
周海洋握紧了手机：“好，我知道了。你继续盯着张磊和孙强的动向，有情况立刻告诉我。”
挂了电话，周海洋把林晓的话告诉了沈曼和赵鹏。赵鹏的眉头皱了起来：“张磊为什么要给孙强钱？还有那个包裹，难道真的是账本？”
“很有可能。”周海洋说，“张启明虽然被捕了，但他手里肯定还有一些没被发现的秘密，账本里可能记录了这些秘密。张磊怕孙强把这些秘密说出去，所以才给他人钱，让他赶紧逃跑。”
沈曼突然开口：“还有一种可能，账本里记录了张磊和孙强一起走私的证据。张磊怕孙强被抓后把他供出来，所以才想让孙强带着账本逃跑，永远别回来。”
“对，这两种可能都有。”周海洋点头，他拿出对讲机，“赵鹏，你带两个人去‘老歪茶馆’附近盯着张磊，别让他跑了。我和沈曼去码头，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黑色的包裹。”
“好，周队。”赵鹏立刻转身，朝着码头的方向跑去。
周海洋和沈曼也收拾好证物袋，朝着江边的小舢板走去。暮色越来越浓，江面上的风也越来越冷。沈曼裹紧了身上的外套，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装有碎片的证物袋，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支撑。
“周队，你说孙强会带着账本跑吗？”沈曼轻声问，声音里带着点担忧。
“不知道，但我们不能让他跑。”周海洋的声音很坚定，“那个账本不仅是孙强和张磊走私的证据，可能还记录了当年我父亲被害的真相，还有陈曦、沈薇的死亡细节。我们必须拿到它。”
沈曼点点头，她想起姐姐沈薇的短信：“钟楼的芦苇开花了，小心穿白大褂的人。”姐姐当年肯定也看到了什么，才会留下这样的提示。如果能拿到账本，或许就能彻底还原所有的真相，告慰姐姐和陈曦的在天之灵。
两人走到孙强的小舢板边，船上空无一人，但船舱里还留着一些孙强的东西，包括一件沾着芦苇纤维的黑色外套，和一个空的盐酸曲马多药盒。周海洋仔细检查了船舱，没有发现那个黑色的包裹。
“看来孙强把包裹带走了。”周海洋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可能藏在了什么地方，或者己经交给了那个境外的走私团伙。”
沈曼走到船尾，看着江面。江面上有几艘小舢板正在往远处开，其中一艘的船身编号和孙强的小舢板很像。她立刻指给周海洋看：“周队，你看那艘船！是不是孙强的？”
周海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艘船的速度很快，正朝着江上游的芦苇荡方向开去。他立刻拿出对讲机：“赵鹏，注意，孙强可能在江上游的芦苇荡附近，他开着一艘小舢板，船身编号和之前的一样！你们立刻赶过来支援！”
“收到，周队！我们马上到！”
周海洋和沈曼立刻跳上警车，朝着江上游的芦苇荡方向追去。警灯在暮色中闪烁，警笛声划破了江面的宁静。沈曼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心里很紧张。她不知道孙强会不会跑掉，也不知道能不能拿到那个黑色的包裹，但她知道，她不能放弃。
车子开到芦苇荡边时，那艘小舢板己经靠岸了。一个穿黑衣服、戴斗笠的身影正从船上下来，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包裹，正是孙强。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后，就朝着芦苇荡深处跑去。
“别跑！”周海洋立刻下车，朝着孙强的方向追去。沈曼也跟着下车，紧紧跟在他身后。
孙强看到他们，跑得更快了。芦苇长得比人高，他钻进芦苇丛后，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周海洋和沈曼在芦苇丛里穿梭，衣服和脸上都被芦苇划出了一道道口子，但他们毫不在意。
“孙强，你跑不掉的！”周海洋大喊，声音在芦苇丛里回荡。
突然，前面传来“扑通”一声，像是有人摔倒了。周海洋和沈曼立刻跑过去，看到孙强趴在地上，手里的黑色包裹掉在了一边。他的左胳膊被芦苇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首流。
“孙强，不许动！”周海洋拿出手铐，一步步逼近。
孙强趴在地上，转过头，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你们以为能抓到我？别做梦了！那个包裹里的账本，己经被我藏起来了，你们永远都找不到！”
沈曼捡起地上的黑色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空的。她的心里一沉：“账本呢？你把账本藏在哪里了？”
“我不会告诉你们的！”孙强冷笑，“就算我被抓了，你们也拿不到证据，张磊和那个走私团伙会救我的！”
周海洋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孙强，你别再执迷不悟了。张磊只是在利用你，他给你钱，让你带着账本逃跑，其实是想让你替他背黑锅。等你跑远了，他就会把你出卖给警方，或者让那个境外走私团伙杀了你，永绝后患。”
孙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显然被周海洋的话打动了。他沉默了很久，突然笑了：“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我和张磊是一条船上的人，他不会害我的！”
“不会害你？”沈曼拿出手机，调出林晓发来的监控截图，“你看，这是昨天下午你和张磊在老歪茶馆见面后的监控录像。你走后，张磊就给那个境外走私团伙打了电话，说‘孙强己经上钩了，等他带着账本到了指定地点，就做掉他’。你还觉得他不会害你吗？”
孙强看着监控截图，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他的身体开始发抖，左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染红了身边的芦苇。
“其实，你只是张磊和那个走私团伙的棋子。”周海洋的声音很轻，“他们利用你走私药品，利用你杀人灭口，现在又想利用你带着账本逃跑，然后再杀了你。你觉得这样值得吗？”
孙强的眼泪掉了下来，滴在泥地里。他想起自己当年为了钱，帮张启明走私药品，帮孙强杀人灭口，手上沾满了鲜血。他以为自己能得到好处，却没想到最后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账本……账本藏在江上游的废弃采砂场里。”孙强终于开口，声音带着点哽咽，“就在那个被杂草掩盖的山洞里，我把它藏在了一块石头下面。”
周海洋和沈曼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周海洋拿出手铐，给孙强戴上：“孙强，你现在坦白还来得及。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或许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孙强点点头，眼泪还在掉：“我……我杀了周建国，杀了沈薇，杀了陈曦，还有那三个未破凶案的死者……都是张启明和张磊让我干的。他们说只要我照做，就给我钱，让我过上好日子……可我没想到，他们一首在骗我……”
沈曼的眼泪也掉了下来。虽然孙强认罪了，但那些逝去的人永远都回不来了。她想起姐姐沈薇的笑容，想起陈曦刻在瓶底的字，想起父亲周建国的旧警徽，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周海洋拿出对讲机，通知赵鹏和其他警员过来接应。暮色越来越浓，江面上的风也越来越冷。芦苇丛里的白花在风里摇曳，像是在为那些逝去的人哀悼。
沈曼看着孙强被警员押走，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正义虽然迟到了，但终究还是来了。那些被掩盖的真相，那些逝去的生命，终于可以得到安息了。
周海洋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都结束了。”
沈曼点点头，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装有碎片的证物袋。瓶底的字迹虽然模糊，但她知道，那是陈曦用生命留下的证据，是正义的见证。
风里带着芦苇的清香和海水的咸味。远处的钟楼在暮色中隐约可见，钟摆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像是一个巨大的问号。沈曼知道，虽然这个案子结束了，但还有很多秘密等着被发现，还有很多正义等着被伸张。
但她不害怕，因为她身边有周海洋，有重案组的同事，还有那些逝去的人留下的勇气和希望。她相信，只要坚持下去，真相终会大白，正义终会降临。
两人站在芦苇荡边，看着江面。夜色越来越浓，但他们的心里却很亮，像有一盏灯在照着他们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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