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监狱的会见室里光线惨白,头顶的灯管嗡嗡作响,把周海洋和陈默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陈默穿着灰色的囚服,头发比上次在废弃医院见面时短了很多,露出光洁的额头,手腕上的手术疤在惨白的光线下格外显眼。
他面前的玻璃桌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杂物,只有一个掉了瓷的搪瓷杯,里面装着半杯凉白开。陈默没有碰杯子,只是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指尖无意识地着掌心的老茧——那是他当年给病人做手术、给水鬼七处理刀伤留下的痕迹。
“瓶底的字,是曦曦写的。”周海洋把装有玻璃碎片的证物袋推到玻璃桌中间,声音很轻,“技术科的人恢复了字迹,和她病历本上的笔记完全一致。你当年……收到她那条短信了吗?”
陈默的身体猛地一僵,放在桌上的手指突然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抬起头,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收到了。2015年9月17号下午3点12分,我正在给一个病人做神经阻滞麻醉,手机放在护士站的抽屉里。等我下了手术台,看到短信的时候,己经是下午5点多了。”
他顿了顿,喉咙动了动,像是在吞咽什么苦涩的东西:“短信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哥,张院长逼我吃了盐酸曲马多,我好难受,你快救我。’我那时候脑子一片空白,手里的手术钳都掉在了地上。我疯了一样往住院部跑,跑到天台的时候,只看到张启明和孙强站在那里,曦曦己经不在了。”
周海洋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口袋里父亲的旧警徽,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他想起张启明被捕后供认的内容:“陈曦抽搐得厉害,我怕她喊出声,就让孙强把她推下了天台。”那些冰冷的文字,此刻通过陈默的讲述,变成了鲜活而残忍的画面。
“你为什么不立刻报警?”周海洋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质问。
陈默突然笑了,笑得很苦涩,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报警?报什么警?我说张启明逼我妹妹吃了过敏的药,害死了她?可处方单上的签名是我的名字,是我亲手开的盐酸曲马多。张启明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就等着我跳进去。”
他的声音发颤,眼泪越流越多:“我去院长办公室找他对峙,他把处方单拍在桌子上,说‘陈默,你看看这上面的名字是谁?你妹妹的死是医疗事故,责任全在你身上。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把你帮水鬼七处理刀伤、帮他走私药品的事捅出去,让你身败名裂,牢底坐穿。’”
周海洋皱起眉头:“你帮水鬼七处理刀伤是在2014年,那时候你妹妹还没出事。你为什么要帮他?”
“因为钱。”陈默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曦曦那时候查出了神经胶质瘤,需要一大笔手术费。水鬼七说,只要我帮他处理刀伤,再帮他开点‘能让人安静’的药,他就给我十万块。我走投无路,只能答应他。”
他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悔恨:“我以为只要我拿到钱,治好曦曦的病,就再也不和水鬼七有牵扯。可我没想到,张启明早就知道了这件事,还以此为把柄,逼我做了那么多违心的事。我对不起曦曦,更对不起那些被我间接伤害的人。”
周海洋沉默了。他想起陈默日记里的话:“我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蝴蝶,越挣扎,缠得越紧。”陈默的初衷是为了救妹妹,却一步步陷入了张启明和水鬼七编织的陷阱,最终变成了他们的帮凶。
“你当年匿名举报张启明,是怎么回事?”周海洋换了个话题,目光紧紧盯着陈默,“林晓查到你在2016年给纪委发过一封匿名举报信,里面有张启明受贿和走私药品的证据,但发送失败了。”
提到举报信,陈默的身体又是一僵。他拿起面前的搪瓷杯,喝了一口凉白开,杯子碰到牙齿发出“叮”的一声轻响。“那封举报信,我写了整整一个月。”他放下杯子,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我收集了张启明受贿的银行流水、走私药品的清单,还有他强迫我给曦曦开药的录音。我以为只要把这些证据交给纪委,就能为曦曦报仇,也能赎我自己的罪。”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冰冷:“可我没想到,孙强早就盯上我了。我发送举报信的那天晚上,他突然闯进我家,把我的手机摔在地上,还抢走了我电脑里的证据备份。他说‘陈医生,识相点,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是再敢举报张院长,我就把你帮水鬼七的事告诉警察,让你和你妹妹一样,永远翻不了身。’”
周海洋的瞳孔猛地一缩:“孙强那时候就和张启明勾结在一起了?”
“何止是勾结。”陈默冷笑一声,笑声里带着浓浓的嘲讽,“孙强是张启明的表侄子,从2013年开始就帮张启明走私药品。他负责把医院的盐酸曲马多、吗啡这些管制药偷运出去,交给水鬼七的团伙,再把水鬼七走私的河豚干、香烟运进医院,通过医院的后勤渠道销出去。”
他补充道:“你父亲当年查到的‘医疗黑幕’,就是他们的走私链条。孙强怕你父亲把事情捅出去,就把他推下了钟楼。我后来在张启明的办公室里看到过你父亲的调查笔记,上面记满了孙强和水鬼七的交易记录,还有张启明受贿的证据。”
周海洋的心脏猛地一缩,口袋里的旧警徽仿佛变得滚烫,烫得他指尖发麻。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样子,想起张局拿出的那张照片,想起孙强那张狰狞的脸,所有的情绪都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你为什么不早点把这些告诉我们?”周海洋的声音有些发颤,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愤怒冲昏头脑。
“告诉你们?我怎么告诉你们?”陈默的声音突然变大,引得会见室门口的狱警看了过来。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充满了无奈,“我要是告诉你们,张启明和孙强会放过我吗?他们连我妹妹都敢杀,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我那时候只想好好活着,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为曦曦报仇。”
他的声音又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哀求:“周警官,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帮水鬼七,不该被张启明威胁,更不该间接害死了李慧和你父亲。我现在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就看到曦曦的脸,她问我‘哥,你为什么不救我?’我真的很后悔……”
周海洋看着陈默泪流满面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陈默确实有罪,他是张启明和水鬼七的帮凶,间接导致了李慧的死亡。但他也是受害者,他的妹妹被人害死,自己又被人威胁,一步步陷入深渊。
“孙强最近有联系你吗?”周海洋转移了话题,目光紧紧盯着陈默,“我们查到他的银行账户最近有一笔5万的进账,来源是张启明的侄子张磊。他可能想跑,还可能藏了更重要的证据。”
提到孙强,陈默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孙强……他很可怕。”陈默的声音发颤,“他不仅帮张启明走私药品,还帮水鬼七杀了很多人。十年前水鬼七杀的那三个码头工人,就是孙强动手的。还有五年前那三起未破的凶案,死者都是知道他们走私秘密的人。”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还知道,孙强手里有一个黑色的笔记本,上面记着张启明、水鬼七还有其他走私团伙的交易记录,包括你父亲查到的那些。他把笔记本藏在了一个很隐蔽的地方,除了他自己,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江城迷案 没人知道在哪里。”
周海洋的眼睛亮了起来:“你知道那个笔记本可能藏在哪里吗?”
陈默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不确定:“我不知道具置,但我听孙强说过,那个笔记本藏在‘能看到钟楼和芦苇荡’的地方。他还说,那个地方是他的‘后路’,只要笔记本还在,他就永远有筹码。”
“能看到钟楼和芦苇荡的地方……”周海洋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脑海里浮现出江上游的芦苇荡、废弃的采砂场、还有钟楼顶层的景象。这些地方都能看到钟楼和芦苇荡,孙强到底把笔记本藏在了哪里?
就在这时,会见室门口的狱警走了过来,敲了敲玻璃:“时间到了,该回去了。”
陈默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囚服的领口。他看着周海洋,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周警官,我知道我罪该万死,但我真的想为曦曦做点什么。孙强手里还有更可怕的东西,你们一定要小心他。还有……替我向沈法医说声对不起,我没保护好她姐姐。”
周海洋点点头:“我会的。如果你还想起什么,随时可以联系我们。”
陈默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周海洋一眼,然后转身跟着狱警走出了会见室。他的背影在惨白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孤单,像一片被风吹落的叶子。
周海洋坐在会见室里,久久没有动。他看着桌上的证物袋,里面的玻璃碎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陈曦的字迹隐约可见。他想起陈默的眼泪,想起他说的那些话,心里像被一块石头压着,沉甸甸的。
过了很久,周海洋才站起身,拿起证物袋,走出了会见室。监狱的走廊很长,两边的铁门紧闭,偶尔传来犯人的咳嗽声和狱警的呵斥声,显得格外压抑。
他走到监狱门口,拿出手机,给沈曼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沈曼的声音带着点急促:“周队,怎么样?陈默说了什么?”
“他承认瓶底的字是陈曦写的。”周海洋靠在监狱门口的墙上,看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他还说了当年的事,张启明用他帮水鬼七的事威胁他,逼他给陈曦开盐酸曲马多。他后来想匿名举报,结果被孙强截胡了,证据也被抢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沈曼的声音,带着点哽咽:“陈曦真的好可怜……陈默也很可怜,他只是想救自己的妹妹。”
“但他也间接害了很多人。”周海洋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李慧的死,水鬼七的走私,都和他脱不了干系。他的罪,不是一句‘可怜’就能抵消的。”
“我知道。”沈曼的声音平静了下来,“那孙强呢?陈默有没有说孙强的事?”
“说了。”周海洋的眼神变得锐利,“孙强手里有一个黑色的笔记本,里面记着张启明、水鬼七还有其他走私团伙的交易记录,包括我父亲当年查到的证据。陈默说,笔记本藏在‘能看到钟楼和芦苇荡’的地方。”
“能看到钟楼和芦苇荡的地方……”沈曼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江上游的芦苇荡、废弃的采砂场、钟楼顶层,还有孙强的小舢板上,都能看到这两个地方。他到底藏在哪里了?”
“不知道,但我们一定要找到它。”周海洋的声音很坚定,“那个笔记本不仅是孙强和张启明走私的证据,还可能记录了我父亲、你姐姐、陈曦死亡的真相。我们必须拿到它。”
挂了电话,周海洋站在监狱门口,看着远处的钟楼。钟楼的轮廓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格外模糊,像一个巨大的问号。他想起陈默说的话,想起孙强那张狰狞的脸,想起那些逝去的人,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那个笔记本,将孙强绳之以法,告慰所有受害者的在天之灵。
他拿出对讲机,给赵鹏打了个电话:“赵鹏,你带两个人去江上游的芦苇荡和废弃采砂场仔细搜一下,重点查能看到钟楼的地方,孙强可能在那里藏了一个黑色的笔记本。另外,盯着孙强的小舢板,他要是敢露面,立刻逮捕他。”
“收到,周队。”赵鹏的声音很快传来。
周海洋收起对讲机,转身走向警车。车窗外的景色飞逝而过,监狱的高墙越来越远,江上游的芦苇荡越来越近。他看着窗外的芦苇,想起陈曦刻在瓶底的字,想起沈薇短信里的提示,想起父亲的旧警徽,心里充满了力量。
他知道,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孙强还在逍遥法外,那个黑色的笔记本还藏在某个角落。但他不害怕,因为他身边有沈曼、赵鹏、林晓,还有那些逝去的人留下的勇气和希望。
车开到江上游的芦苇荡边时,赵鹏己经带着人在那里搜索了。芦苇的白花在风里摇曳,像一片白色的海洋。周海洋下了车,走到赵鹏身边:“怎么样?有发现吗?”
赵鹏摇了摇头:“还没有,我们己经搜了半个多小时了,什么都没找到。孙强这小子藏东西的本事还真不小。”
周海洋点点头,目光扫过芦苇荡深处:“继续搜,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他既然说藏在能看到钟楼的地方,就一定在这附近。”
就在这时,沈曼突然从芦苇丛里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东西,兴奋地喊道:“周队,赵鹏,我找到了!我找到了那个笔记本!”
周海洋和赵鹏立刻跑了过去。沈曼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皮质笔记本,封面己经有些磨损,上面印着一个小小的“∞”符号——和沈薇项链上的符号、陈默照片背面的符号一模一样。
“你在哪里找到的?”周海洋接过笔记本,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
“在废弃采砂场的山洞里。”沈曼指着芦苇荡深处的一个小山丘,“山洞里有一块石头,正好能看到钟楼和芦苇荡。笔记本就藏在石头下面,还用塑料布包着,防水。”
周海洋打开笔记本,里面的纸己经有些泛黄,但字迹依然清晰。第一页写着“交易记录”,下面记着2013年到2020年的走私明细,包括张启明受贿的金额、孙强和水鬼七的交易时间和地点,还有那些未破凶案的死者名单和死亡原因。
翻到中间一页,周海洋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上面记着2014年10月15日的事:“周建国查到走私链条,在钟楼顶层对峙,推下钟楼,伪造成意外。”还有2015年9月17日:“陈曦发现真相,张院长逼其吃药,抽搐,孙强推下天台。”2015年10月13日:“沈薇发现笔记本,约在芦苇荡见面,灭口,伪造成溺水。”
所有的真相都记录在这个笔记本里,清晰而残忍。周海洋的手有些发抖,眼泪差点掉下来。他终于知道了父亲、陈曦、沈薇死亡的真相,终于可以为他们报仇了。
“孙强,你跑不掉了。”周海洋合上笔记本,眼神变得冰冷而坚定。他拿出对讲机,“林晓,定位孙强的位置,他的笔记本我们找到了,现在立刻逮捕他!”
“收到,周队!孙强的信号在码头的‘老歪茶馆’附近,我们己经派人盯着了!”林晓的声音带着兴奋。
周海洋、沈曼和赵鹏立刻上车,朝着码头的方向驶去。车窗外的芦苇荡渐渐远去,钟楼越来越近。周海洋看着手里的笔记本,心里充满了释然和坚定。
他知道,这场持续了十年的恩怨,终于要画上一个句号了。那些逝去的人,终于可以安息了。而他,也可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告诉父亲:凶手找到了,真相大白了,正义得到了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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