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点五十分，郑前顶着黑眼圈准时出现在公司门口。他昨晚几乎没睡，把入职手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特别是“Type 1：游魂野鬼沟通疏导”部分。
脑子里模拟了各种场景：从温文尔雅的古代书生鬼，到骂骂咧咧的现代路怒症鬼。连打招呼该说“您好”还是“吃了吗”都纠结了半天。
推开玻璃门，只有赵功名对着电脑屏幕上的绿色代码皱眉，嚼着能量棒。他瞥了郑前一眼：“早，新来的。工号录入系统了，门口打卡机刷脸就行。”
郑前这才注意到门边墙上的老式考勤机。试探着把脸凑过去，“滴”一声轻响，屏幕显示工号：GZ-0755-2025-007，小字：见习观守，权限等级：Lv.1。
还挺像那么回事。郑前心里嘀咕，有种玩劣质网游新手村注册成功的感觉。
九点整，老陈趿拉着人字拖，拎着小笼包和豆浆晃晃悠悠进来。“哟，挺准时。吃早饭没？食堂今天包子馅有点咸，将就。”顺手递给郑前一个包子。
郑前接过温热包子，心里有点暖，又有点荒唐。这上司，也太不讲究了。
“功名，景明山庄13栋B座1403的Case资料调出来没？”老陈吸着豆浆问。
赵功名敲几下键盘，旁边打印机“嘎吱”吐出一张A4纸。“搞定。目标判定Type 1，能量反应微弱，无攻击性记录。户主投诉夜间奇怪响动，物品移位，感觉‘家里有别人’。”
老陈扫一眼纸递给郑前：“喏，新手村任务。简单，就是个不愿意挪窝的‘宅鬼’，生前住惯了舍不得走。你去聊聊，做做思想工作，劝它该投胎投胎，别老吓唬活人。”
郑前接过纸手有点抖。地址清楚，户主姓李，电话印着。但……“陈总，就我一个人去？”
“不然呢？”老陈咬了口包子，“沟通任务，难度系数0.5，连血条都不用看。那种级别灵体，最多让你感觉有点冷，或找不到钥匙。带好你的‘装备’。”
“装备？什么装备？”郑前茫然。公司仓库在哪儿都不知道。
老陈用下巴指他桌上印着“青云公司”logo的廉价帆布公文包，昨天苏姗姗给的。“包里放基础套装了。自己看手册，Type 1标准流程，照做就行。谈好了回来写报告，预支活动经费买纸钱元宝打发。谈不好……再说。”
郑前打开公文包，果然几样东西：一叠裁剪粗糙的黄裱纸（A4纸染的）、一小瓶朱砂混红墨水的液体、一支毛笔、巴掌大塑料感十足罗盘（印着“Made in a”），更薄的《Type 1 标准话术指南（试用版）》小册子。
这装备，寒酸得像小学过家家道具。
“陈总……这罗盘准吗？”
“凑合用，主要起心理安慰作用。真要看方位，建议手机下载指南针APP，那个准点。”老陈说得自然，“记住，态度要好，咱们是服务行业。尽量和平解决，动武成本高，不符合和谐社会价值观。去吧，下午回来汇报。”
就这样，古典文献学硕士郑前，怀揣价值不超过二十块的“法器”，带着像电话销售培训材料的话术指南，踏上第一次独立驱邪（劝鬼）之路。
景明山庄是个年头楼盘，绿化好，楼道昏暗。找到13栋B座1403，郑前深吸一口气按门铃。
开门的是面色憔悴中年男人，户主李先生。警惕打量郑前：“你找谁？”
郑前努力挤出专业微笑，递上皱巴巴A4纸：“李先生您好，我是青云公司郑前，接到您关于……居住环境优化需求，前来处理。”
李先生愣了下恍然大悟，压低声音：“哦哦！陈大师派来的吧？快请进！”语气如释重负带期待。
进屋后郑前迅速打量环境。标准三室一厅，装修普通整洁，但空气弥漫沉闷感，温度比楼道低几度。他下意识摸出塑料罗盘，指针微颤指向客厅沙发位置。
“具体情况能再说说吗？”郑前拿笔记本假装记录，掩饰紧张。
“晚上特别是半夜，总听到客厅叹气声，厨房碗筷自己发响声。老婆梳妆台项链第二天早上被挪位置。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爆裂天师 关键是总觉得有眼睛在背后盯着，浑身不自在……”李先生心有余悸描述。
郑前一边听，一边飞快翻阅《话术指南》。上面有标准应对：
步骤一：共情（例：理解您的担忧，确实影响生活质量……）
步骤二：确认非人为因素 （排除管道、老鼠等可能……）
步骤三：建立沟通（建议温和引导语，“我们知道您在这里，并无恶意，想了解您的需求”……）
郑前合上本子清嗓子，对李先生说：“麻烦您先到卧室回避，我需要单独和……这位‘住户’沟通。”
李先生如蒙大赦，赶紧躲进卧室关上门。
客厅只剩郑前一人。他按手册指示走到罗盘指针指向的沙发附近，尽量用平和（带颤抖）语气开口：“您好？我是青云观公司的，受户主委托前来。请问您有什么未了心愿或需要帮助的地方吗？我们可以谈谈。”
话音刚落，客厅灯光闪烁一下，温度又降几分。郑前感觉到微弱凉意拂过脖颈。
有反应！他趁热打铁，拿出黄纸和“朱砂”墨水，回忆手册上最简单“安神符”画法（几个扭曲圆圈线条），笨手笨脚画一张贴沙发背。据说能安抚灵体情绪。
“您看，我们很有诚意。如果舍不得这地方，可以帮您找更合适‘居所’；如果有什么东西没找到，或许我们可以帮忙……”
这时，极其微弱、带埋怨的老太太声音仿佛首接响在耳边：“……我的相框……找不到了……那是我老伴……说好要带走的……”
郑前一激灵，真有声音！他强迫自己镇定，顺着话头问：“相框？什么样的？放哪里了？”
“……木头边的……放五斗橱最上面抽屉……他们收拾东西搞乱了……我找不到……”声音断断续续带委屈。
郑前立刻走到客厅角落老式五斗橱前，拉开最上面抽屉。杂七杂八东西里翻找一下，果然几本旧杂志下发现蒙尘木边相框，里面是一对老年夫妇黑白合影。
“是这个吗？”郑前举起相框。
一阵轻微阴风拂过，相框上灰尘吹落些。微弱声音带激动：“是……是的……”
“您看这样行不行，”郑前按话术指南提示开始谈判，“我让户主把这相框好好保管或找合适地方安置。然后帮您准备‘路费’，送您去和老伴团聚或更清静地方好不好？一首留这里对您不好，对现在住户也造成困扰。”
沉默片刻，声音再次响起带犹豫：“……真的能送我去见老头子？”
“当然！公司信誉良好，包您满意。”郑前拍胸脯保证，心里虚得很。
最终经过讨价还价（主要“路费”数额，老太太挺精），双方达成协议。郑前用李先生家碗装点米，插三根牙签当香，把画得歪歪扭扭的符烧了，承诺马上让李先生准备足量金元宝和纸衣烧过去。
仪式完成那一刻，郑前明显感觉屋里沉闷感消失，温度恢复正常。卧室李先生探头惊喜：“咦？感觉不一样了！被人盯着的感觉没了！”
郑前擦额汗，心里石头落地。交代李先生后续要烧的东西和注意事项（特意强调买“做工好点的”，不然“客户”不满意），带着初战告捷的虚脱感离开景明山庄。
回到公司下午。郑前把第一次任务经过磕磕巴巴向老陈汇报。老陈一边听一边玩扫雷，等郑前说完点头：“嗯，流程基本对，符画太丑下次注意。报告写一下，找财务支五十块活动经费，给客户开发票。”
郑前坐自己工位写人生第一份《异常事件处理报告》。敲下“事件定性：Type 1级非恶意灵体滞留”时忍不住笑了笑。这经历，够魔幻的。
虽然过程囧装备渣，但好歹独立完成任务。他感觉新工作似乎没那么糟糕？至少比发传单有成就感。
手机响，健身房王经理打来。王胖子吼着：“郑前！你死哪儿去了？还想不想干了？这月传单任务差那么多！赶紧滚回来！”
郑前看屏幕上没写完的报告，又看桌上寒酸却意义非凡的青云观公文包，平静对话筒说：
“王经理，不好意思，我找到新工作了。传单……您另请高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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