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前正式辞去健身房工作，把自己那点家当从胶囊公寓搬到了公司附近一个略大一点的合租房，算是彻底在青云观（有限公司）安营扎寨。没了王胖子的夺命连环call，呼吸着地下二层略带霉味的空气，他竟然感到一丝诡异的……心安。
至少，这里的KPI不考核你塞出去多少张纸，而是实打实地“解决了问题”。虽然这“问题”通常不怎么常规。
这天一早，郑前正对着电脑，努力把上次“宅鬼谈判”的经历写成一份措辞严谨、数据详实（如果“阴气浓度下降指数”能算数据的话）的结案报告，老陈晃悠过来，扔给他一张皱巴巴的通知。
“喏，好事儿。总部组织的‘新晋观守岗位技能提升集训’，下周一在鹏城培训基地开班，为期三天。包吃住，算公差。你小子走运，赶上这波了。”
郑前拿起通知一看，标题倒是挺正规：《关于举办2023年度第三期新晋观守赋能培训的通知》。但下面的培训内容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模块一：《新时代玄门子弟的职业道德与素养》（讲师：青云观人力资源总监 妙音师太）
模块二：《基础符箓绘制规范与效率提升》（讲师：青云观技术专家 一尘道长）
模块三：《常见低威胁度灵体分类及沟通话术实战演练》（讲师：资深观守 铁冠师兄）
模块西：《法器基础保养与低成本替代方案研讨》（讲师：后勤保障部 鲁工）
结业考核：理论笔试 + 情景模拟实操
“还有……培训基地？”郑前想象着一个隐藏在深山老林、云雾缭绕的传统道观。
“嗯，鹏城郊区，以前是个度假村，后来经营不善，被总部盘下来了，改造成了培训中心。条件还行，就是蚊子多了点。”老陈补充道，“好好学，别给咱们深城分公司丢脸。特别是符箓课，争取画得能让人看出来是个符，别跟上次似的，像条扭曲的毛毛虫。”
郑前：“……”
周一早上，郑前按照地址，倒了三趟地铁又搭了一程摩的，终于找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培训基地”。地方确实像个废弃的度假村，门口挂着个崭新的牌子：“青云观控股 - 鹏城职业技能培训中心”。园子里杂草丛生，唯一看起来像新装修的是一栋三层小楼，门口拉着红色横幅：“热烈欢迎新一期学员莅临学习”。
培训教室更是让郑前大开眼界。标准的酒店会议室布局，前面有投影幕布和白板。几十个和他年纪相仿、穿着各异的男男女女坐在下面，有的西装革履像保险销售，有的穿着工装像水电工，还有几个打扮得像文艺青年。共同点是，大家脸上都带着点迷茫和好奇。
第一堂课，《新时代玄门子弟的职业道德与素养》。讲师妙音师太，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穿着改良版道袍、气场十足的中年女性。她一开口，就把郑前震住了。
“各位同仁！欢迎加入青云观这个大家庭！我们首先要有清晰的自我认知！我们不是神棍，不是江湖术士！我们是专业的‘非正常能量体干预师’和‘人居环境正能量场构建师’！我们的使命，是用专业的技术手段，维护阴阳两界的和谐稳定，提升客户的精神生活质量！”
PPT翻页，上面是几个大字：“客户至上，服务为本”。
“遇到抱怨家里闹鬼的客户，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是共情！是倾听！然后才是技术介入！要记住，我们的服务评价，首接关系到公司的口碑和各位的绩效！下面，我们来讲讲《客户投诉处理标准化流程SOP》……”
郑前恍惚间以为自己走错了片场，来到了某个大型服务业的入职培训。他旁边的哥们小声嘀咕：“好家伙，我以为来学画符捉鬼，结果是学怎么当客服？”
第二堂课，《基础符箓绘制规范与效率提升》。讲师一尘道长，是个干瘦的小老头，穿着皱巴巴的道袍，说话慢悠悠，但眼神犀利。
“符箓，乃沟通天地能量之凭证，重在心意诚、笔触准、结构稳……”他先在白板上用毛笔娴熟地画了一道复杂的“安宅符”，线条流畅，灵力内蕴（看起来是那么回事）。
然后，他话锋一转：“但是！现代社会，讲究效率！你们很多人零基础，用毛笔太难为人。所以，公司技术部研发了‘标准化符箓绘制模板’和‘快速朱砂替换液’。”
说着，他拿出一个塑料镂空的模板，盖在黄裱纸上，用特制的尖嘴壶装上“朱砂替换液”（一种快干红色丙烯颜料？）一涂，一道工整堪比印刷体的符箓雏形就出来了。“再用笔稍微勾勒一下关键节点，注入灵念……呃，就是集中注意力，就完成了。速度快，质量稳定，适合批量生产。”
郑前看着发到手里的塑料模板，心情复杂。这玩意儿，跟他小时候玩的花纹尺有啥区别？
下午的《常见灵体分类及沟通话术》更绝。讲师铁冠师兄是个黝黑的壮汉，像武行多过像道士。他搞了个情景模拟。
“假设你遇到一个因为失恋而怨气不散、躲在电影院最后一排不停哭泣的女鬼，影响观众观影体验，你怎么沟通？”铁冠师兄点了一个学员上台。
那学员紧张地说：“呃……姑娘，别哭了，为个渣男不值得……”
“错！”铁冠师兄大喝，“共情不足！缺乏引导！你看我的！”他清了清嗓子，瞬间切换成知心大哥模式：“这位女士，我理解你现在非常难过。那段感情一定对你很重要。但是你看，你在这里哭泣，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影响了其他人享受美好的电影时光，这多不好？也许，我们可以聊聊，怎么样才能让你的心情好起来，或者，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们可以帮你实现，然后开启新的……‘人生’篇章？”
一套组合拳下来，台下学员目瞪口呆。郑前默默在本子上记下要点：1. 共情；2. 指出影响；3. 提供替代方案。 这跟他硕士时学的心理咨询技巧简首异曲同工。
培训间隙，郑前和几个学员闲聊，发现大家出身五花八门：有学计算机的，有学兽医的，还有个以前是婚庆司仪。加入青云观的原因也千奇百怪，但多半都跟郑前类似，是在现实社会碰壁后，意外发现了这条“蹊径”。
三天的培训在一种既荒诞又严肃的氛围中结束。结业考核，郑前靠着扎实的文献功底（能瞎编符箓的象征意义）和现学现卖的话术，低空飞过，拿到了盖着红章的《结业证书》。
回到深城分公司，老陈瞅了瞅他的证书，点点头：“还行，没垫底。以后画符记得用模板，省时间。咱们这行，效率就是生命。”
郑前看着办公室里正在用CAD软件优化风水布局图的赵功名，和对着客户名单练习微笑的苏姗姗，突然深刻理解了一尘道长在最后一课上说的那句话：
“道法自然，与时俱进。别管黑猫白猫，能抓住耗子的，就是好猫。别管毛笔模板，能安抚鬼神的，就是好符。”
他拿起那个塑料符箓模板，掂量了一下，感觉这玩意儿虽然没了仙风道骨，但确实……挺实用的。
至少，下次任务报告里的符箓插图，能好看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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