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前拿到盖着红章的培训结业证书，还没来得及在朋友圈低调地凡尔赛一下，就被老陈一个电话拎回了现实。
“别摸鱼了，来活儿了，会议室开会。”老陈的声音带着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郑前赶紧抓起笔记本（纸质和电子的都带了，这是培训后遗症）钻进会议室。里面己经坐了两个人：技术宅赵功名依旧对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看得郑前眼晕；市场总监苏姗姗则拿着个小镜子在补口红，一身香奈儿套裙与这地下二层的环境格格不入。
“啥情况，陈总？大单子？”郑前拉开椅子坐下。
“单子不小，麻烦也不小。”老陈用投影仪遥控器戳开屏幕，上面出现一栋看起来相当现代化的玻璃幕墙写字楼照片。“金鼎国际大厦，听说过吧？深城CBD的地标之一。”
郑前点点头，那地方租金死贵，是各种投行、律所、科技公司扎堆的地方。
“他们16楼，‘创世纪共享办公空间’，出问题了。”老陈切换PPT，出现了一个开放办公区的照片，工位整齐，装修时尚。“从上个月开始，陆续有入驻的创业团队反映，晚上加班时遇到怪事。比如，打印机自己启动吐出白纸，咖啡机半夜沸腾，空无一人的会议室里传来键盘敲击声，还有人感觉背后发凉，工作效率莫名低下。”
“听起来像是电路故障或者恶作剧？”郑前提出合理怀疑。
“物业查了三遍，屁都没查出来。”老陈摇头，“关键是，有几个团队的项目 deadline 前莫名其妙崩盘，创始人哭诉是‘气场不对’。共享办公的经理快疯了，再这样下去，租户都要跑光了。他们通过关系找到我们，希望做个全面的‘环境评估与优化’。”
苏姗姗接话，职业微笑无懈可击：“这是个优质客户，金鼎大厦的物业公司实力雄厚。如果这次服务好了，后续整个大厦的定期‘维护合约’都有可能拿下。我跟他们谈的是‘企业正能量场激活套餐’铂金版，报价这个数。”她优雅地比划了一个手势。
郑前倒吸一口凉气，那数字够他发三年传单了。
“所以，任务是？”郑前隐隐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初步侦察判定，能量源属于Type 2到Type 3之间，可能是个有点怨气的‘地缚灵’，而且智商不低，专挑加班狗下手。”老陈指着照片上一个靠窗的角落，“功名分析了大厦的电磁波谱和历史数据，能量异常点集中在这个区域。怀疑是以前某个在这位置猝死的‘程序猿’哥们，怨念未散。”
赵功名推了推眼镜，补充道：“根据能量波动模式分析，目标可能对电子设备有较强的干扰能力，且活动时间与人类加班高峰高度重合，具备典型的‘职场报复型’灵体特征。建议采取‘怀柔安抚’与‘技术隔离’相结合的策略。”
郑前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汇报方式，比他们研究生开题答辩还专业。
“任务分配如下，”老陈开始点将，“功名，负责在现场布置几个临时的‘能量干扰屏蔽器’（就是用废旧路由器改的那种），尽量减弱它对设备的控制力，同时监测数据变化。郑前，你作为主沟通员，负责找到核心灵体，进行谈判。姗姗，负责与客户现场经理沟通，稳住他们，顺便看看能不能推销点‘个人防护符箓’给那些心惊胆战的创业者们，算增值服务。”
郑前心里有点打鼓：“陈总，Type 2到Type 3，这算中级威胁了吧？我才Lv.1，一个人上会不会……”
“怕什么？”老陈瞪了他一眼，“功名给你技术支援，姗姗给你兜底，我在后方统筹。再说了，培训白上了？《沟通话术》怎么教的？要善于发现灵体的核心诉求！一个猝死的程序猿，他能有啥诉求？无非是项目上线、BUG改完、服务器别宕机！你就往这些方面聊！”
于是，半小时后，郑前穿着熨烫过的白衬衫（苏姗姗要求的，说形象代表专业度），背着装满“标准化”符箓模板和廉价法器的公文包，跟着赵功名和苏姗姗，踏进了金碧辉煌的金鼎国际大厦。与共享办公空间经理的对接异常顺利，苏姗姗三言两语就把那位焦虑的中年男人安抚得服服帖帖，并表示为了配合“深度清洁”，今晚整个16层会清场。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创世纪共享办公区内，只剩下来自青云观的三人组。赵功名熟练地在几个关键位置贴上带LED灯的小装置，然后窝进一个工位，开始监控电脑数据。苏姗姗则优雅地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刷着手机，核对季度销售报表。
郑前深吸一口气，按照塑料罗盘（今天特意用手机指南针APP校准过）的指引，走到那个靠窗的工位。他拿出培训发的“基础通灵扩音器”（其实就是一个塑料漏斗，据说能放大意念波动），集中精神，开始按照SOP流程喊话：
“您好？我们是青云观环境优化中心的。了解到您长期驻留在此，可能有些未妥善处理的事务，我们希望能为您提供帮助……”
没反应。只有空调系统轻微的嗡鸣。
郑前想了想，换了个方向：“兄弟，还在改BUG吗？项目什么时候上线？”
话音刚落，他旁边的打印机突然“嗡”一声启动了，吐出一张纸，上面打满了乱码。
有门！郑前赶紧继续：“是不是服务器又挂了？需要帮忙看看吗？”
头顶的日光灯管轻微地闪烁了几下。
郑前福至心灵，掏出手机，打开一个著名的代码托管网站Github的界面，放在桌子上：“你看，现在技术发展多快，分布式部署，自动扩容，没那么容易宕机了。你那个时代的技术痛点，现在都有解决方案了！”
一阵阴风掠过，郑前感到脖子后面凉飕飕的。一个模糊、疲惫、带着极大怨念的声音在他脑海中断断续续响起：
“……需求……又改了……甲方……傻X……上线……通宵……测试……全是坑……”
郑前立刻共情：“我懂！我懂！甲方都是傻X！需求天天变！兄弟，你辛苦了！但你看，你都这样了，还惦记着上线，这责任心也太强了！要不这样，你告诉我项目叫什么，我帮你查查后来上线成功没？说不定现在己经融资几亿美金，走上人生巅峰了呢？”
那怨念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报出了一个极其拗口的英文项目名。
郑前赶紧用手机搜索，还真让他找到了！那是一个早己停止更新的开源项目，最后提交日期是五年前，简介里写着“因核心开发者意外离世，项目暂停”。
郑前把手机屏幕朝向那股阴风，小心翼翼地说：“兄弟，你看，项目……暂停了。大家都尽力了。你也……该休息了。一首耗在这里，盯着别人加班，也解决不了问题啊，反而增加同行的心理负担，这不厚道。”
怨念沉默了片刻，周围闪烁的灯光稳定下来。那声音带着点茫然和释然：“……停了……也好……累了……真的……累了……”
“是啊，歇歇吧。”郑前赶紧趁热打铁，拿出准备好的“超度套餐”模型（纸扎的笔记本电脑、服务器、无限量咖啡券），一边烧一边念叨：“这些给你备上，那边估计也用得上。一路走好，下辈子投胎个好项目，别碰傻X甲方了……”
仪式完成，共享办公区里那种无形的压抑感果然消散了。赵明亮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能量读数恢复正常。苏玛丽也微笑着走过来，对郑前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郑前坐在出租车里，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CBD夜景，心情复杂。他刚刚超度了一个因为加班而过劳死的程序猿同行。这世道，真是活着的社畜安抚死了的社畜。
回到公司，老陈听完汇报，满意地拍拍郑前肩膀：“干得不错！活学活用，抓住了客户痛点！这次提成给你算高一点。报告好好写，重点突出我们如何精准定位灵体诉求，运用现代化沟通手段高效解决问题。这可是个经典案例，以后要写进培训教材的！”
郑前瘫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打开Word文档，开始敲击标题：《关于金鼎国际大厦Type 2+级“技术型”怨灵能量体的疏导与净化报告》。
他忽然觉得，自己那个古典文献学的硕士学位，好像……终于找到了一点对口工作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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