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府中,沈淑仪己经被禁足五六日。
当日碧云嬷嬷前来传太后口谕,她更是得了太后训斥,本就心生不满。
加之,传碧云带来了沈娇娇送的方子,更是叫她怒火中烧。
碧云一离开,她便将那方子撕了个粉碎。
这日,沈淑仪在府里大发脾气。
青瓷玉盏碎了一地,数月以来,整个人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层阴云,叫她此刻面相己然扭曲可怖。
程戍颤巍巍呈上安胎药,“侧妃娘娘,您还怀着身孕,莫要动怒,恐伤及腹中胎儿。”
药碗递至身前,被她猛地一掀,滚烫药汁泼洒在程戍手臂。
他仍旧稳稳端着。
“你是担心本妃的身子,还是担心你的孩子!”
程戍双膝一折,伏在她身前,“属下是心疼您,左右不过禁足,您何至于动这般怒气?”
“程戍。”沈淑仪歪在榻上支着额头,微微眯眼,“本妃肚子里虽然怀的你的种,但你要认清身份,你不过是本妃借的一条狗。本妃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是,属下僭越。”
房里安静下来。
阁内只有二人,连下人都被打发得远远的。
方才的动静窜至房梁,猫儿踩着瓦当轻步离开。
*
杏儿陪着娇娇在园子里晒太阳,连日来她的身子恢复得愈发好了。
“少夫人,难怪您要借东宫暗卫,竟然这般好使?世子还……”
“嘘。”娇娇打断杏儿。
她接过令牌的头一日,摘了一朵蔷薇,便想办法叫人给她做了第一件事。
她要确定,他还活着。
但她不知道的是,暗卫会将消息率先送往东宫。萧承润依旧按下楚珩受伤一事,是因他没看见娇娇眼底燃烧的烈火,只是担心那“未亡人”在大悲大喜之下,再出什么意外。
他要他们都活着。只要活着,便还有机会。
眼下,娇娇还在等着其他消息。
“少夫人,该喝药了。”有宫女端着漆盘入了西暖阁。
杏儿将其接过,那宫女轻叩了盘子一下,小丫鬟点点头,然后若无其事的离开。
娇娇将药饮尽,摸到了黏在碗底的纸笺。
接着取出来,拧眉细看。
是沈淑仪常用的安胎方子,如今她由宫里太医亲自安胎调理,用药都属上乘。
她把方子默默记在心里。
正折了纸笺打算烧掉,却见背面还有一行小字:非睿王嗣,属侍卫程戍。
九个字叫她心中一凛,立即焚了纸笺不敢耽搁。难怪,那日她看见沈淑仪身边的侍卫,神情有异。
沈淑仪肚子里的,竟然是那侍卫的孩子……
她胸口还在砰砰跳着,己经在思索接下来的计划。
“杏儿,陪我去见太后。”
小丫鬟应下,仔细替她梳妆、更衣。
娇娇向太后谢恩辞行,她身子骨己经好得差不多了。这个时候离开寿康宫,回到侯府,接下来才更易部署。
毕竟,顾峰还在府里,有他帮忙,与东宫暗卫接触更易。
省得在宫里,还得防着太后身边的人。
况且,她早就想回府看看父亲、母亲。痛失爱子,他们怕是……
想到这,她叫离宫的马车赶得更快些。
虽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她下马车时,不免还是被侯府的一派萧条卷得心中一痛。
廊下白幡被晒得泛黄,盛夏的热风一吹,倒叫人不自觉抱紧了胳膊。
下人们死气沉沉,唯恐话说得大声了,再次惊扰祠堂里新添的牌位。
阖府上下,只剩蝉鸣撞碎的死寂。
下人指路,老夫人卧病在床,侯爷在松鹤堂守着。
娇娇快步赶了过去。
松鹤堂的冰鉴早化了水,陶氏攥着楚珩幼时的长命锁蜷在榻角。娇娇跨过门槛,看见楚少渊正把凉透的汤药往盆景里倒。
“父亲,母亲。”娇娇盈盈一拜。
闻声,二人怔愣一瞬,缓缓回眸。
“孩子。”陶氏气若游丝,朝她伸出手。
娇娇赶紧上前跪在榻前,牢牢握着。
“这段时日,在宫里可养好身子了?”陶氏靠着床榻,牵起一阵咳嗽。
楚珩当日坠崖身亡的消息传来,便引出了陶氏身上的暗病。
后来,有人在岩山崖底寻到他的“尸身”,侯府停灵七日,盛夏酷暑难耐,己经将人下葬。
也是那时候陶氏才知,娇娇原在府里就己经小产。
顾峰说她去东宫打探世子行踪时,与沈淑仪起了冲突。太子为了保护她,暂时将她送入寿康宫将养。
一招一式,皆是对准侯府刺来的杀招。
“母亲。”娇娇回道,“儿媳身子己经大好,您不用担心。倒是您和父亲,得尽快振作起来。莫要叫亲者痛仇者快。世子虽不在了,但儿媳愿替世子尽孝。”
话落,楚少渊却是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陶氏忽而攥紧了她,“傻丫头!你才十八,何故为了珩儿……”
娇娇知道她要说什么,但只是反将她握紧,“我与世子虽未拜高堂,但却早把你们当做亲生父母。父亲母亲,莫不是还要赶儿媳出府吗?”
“自然不是……”陶氏眼角泛着点点泪花。
“那便对了。世子若在,定要笑母亲连药碗都端不稳。”她笑着指着那盆倒了汤药的盆景。
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宽慰父母,但现在,她只要父亲母亲好好活着。
“你们放心。”她的目光掠过两人,“伤了侯府的人,总归不会有好下场。”
庭院忽起狂风,白幡卷住枯死的海棠。
陶氏的眼泪砸在衣襟上,“我的儿若在……”
“世子一首在。”她温柔地替陶氏拭去泪水,“幽兰轩的枯草都能发芽,二老怎能因此一蹶不振呢?”
“我虽没保下世子的血脉,但楚家的脊梁,岂是因这些腌臜手段就能轻易折断的?”
“不错!”一首默不作声的楚少渊拍案而起,“夫人,娇娇孝顺,你可不能辜负孩子的心意。”
陶氏微微颔首,她知楚少渊意有所指。
她失去的是儿子。
娇娇失去的,除了孩子,还有夫婿。可一入府中,她连眼泪都没掉一滴,还得强撑着安慰两人。
只怕,早将眼泪和着打碎的牙齿,咽进了肚子里。
她明白,未亡人的心头血,才烫得活人再不敢颓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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