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侯府后，娇娇调了一味“荷露沁”，取自盛夏荷叶花蕊的露水，最是安神。
掐着时日，入宫谢恩。
太后听见她来，忙宣了她入阁。
“荷露沁需得用冰镇过的香炉，却又不能沾染水汽，这香味儿才透得正。”娇娇跪在地上，指尖托着香盒，“太后娘娘，调香的晨露采的都是寅时花露，才不带土腥气。”
碧云接过香盒，递给太后，她轻嗅一阵，“倒是比上回的‘长生蝶梦’更清冽。快起来，身子骨才好，还跪着作甚。”
“多谢太后。”
“你啊。”太后示意她坐下，“无事就多来瞧瞧哀家，省得一个人闷在府里，总胡思乱想。”
“是。”娇娇柔声回道，“这香太后先用着，若是喜欢，妾身再调些来。”
“好好。”她看向碧云，“这孩子瞧着就讨喜，难怪当初……”
话音适时止住，许是担心又戳着娇娇的伤心事，太后转而问道，“这些天，侯爷夫妇如何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父亲母亲自是伤心的。不过娘娘不用担心，二老的身子有妾身亲自调理，总会好起来的。”
话落，太后微微颔首，却又默不作声地叹了气。
阁中气氛骤然凝住，她示意碧云，“去燃上，让哀家先试试。”
嬷嬷应下，叫人冰镇了香炉才将香丸嵌进去。
荷露沁在一冷一热下，缓缓析出青烟。
此时，有内侍来报，“太后娘娘，沈侧妃求见。”
娇娇埋着头，撇了撇盏中茶沫。
来得正是时候。
昨日乃沈淑仪最后一日禁足，她今日是一定会入宫谢恩的。
娇娇专门挑了这日，早就在寿康宫等着了。
太后冷了脸，斟酌半晌，还是宣了沈淑仪入内。
她挺着近五个月的孕肚，蹒跚跪下，“见过太后。”
然后瞥眼瞧见一旁的娇娇，眼神一剜，甚至眉梢都带着不屑与轻视。
这些都被太后尽收眼底。
“啪”！
太后撂下茶盏，惊得沈淑仪一颤，“哀家禁你足是让你养性子，上个月你怀着身孕还在找茬。如今闭门思过一整月，竟还不知悔改么？”
“太后息怒。”娇娇跟着跪下。
“若再让哀家听见你欺辱族妹，便不是禁足这般轻巧。娇丫头起来，不必陪她跪着。”太后指着沈淑仪道，“挺着个肚子，且安分些。”
“妾身谨记太后教诲。”她摁着胸膛里窜起的怒意，偏只能埋着头赔罪。
这贱人，如今得了太后庇护，便以为有人撑腰了么？
沈淑仪心底在冷笑，她有的是法子折磨娇娇，且等着吧。
阁内传来若有似无的荷香，她忽而眉心一疼，遂揉了揉额角。
耳畔是太后空洞的声音，说的像是，“起来吧。”
她强撑着要起身，腹中却突然绞痛，叫她踉跄着惊呼一声，又跌坐在地。
然后阁内就是闹哄哄一阵，有人在传太医，有人扶着她上了榻。
但沈淑仪满脑子都是腹部的绞痛，额角己经渗出细汗，嘴里却在大喊着，“程戍、程戍！”
她没有意识到。
碧云替她擦汗的手一顿，惶恐地看向太后。
太后果然拧了眉，转头问着沈淑仪身边的丫鬟，“程戍是谁？”
丫鬟战战兢兢，还未答话，便听沈淑仪再度喊着，“程戍，传府医！你连你的孩子都不管了吗！”
话落，满堂死寂。
只娇娇面无表情瞥向沈淑仪。
“混账！”静默片息，太后拍案而起，“你说谁的孩子？”
太医正提着药箱冲进来，沈淑仪像是听不清旁人说话一般，自顾自道，“程戍……护住孩子……”
然后太医忽地顿住脚步，进退两难。
睿王侧妃在说什么？谁的孩子？不是睿王的吗？
“替她稳住片刻，哀家亲自问！”太后怒道。
太医颤巍巍抹了汗，取出药箱中的器具，然后搭脉、施针一气呵成。
殿中的荷露沁还散发着淡淡青烟，连香味都是若有似无。
沈淑仪觉着腹中绞痛稍缓，但意识仍旧不清醒，侧躺在榻上喘着粗气。
太后上前一步，屏退了部分人等，碧云嬷嬷警告众人闭嘴。
太后开口道，“沈侧妃，程戍是何人？”
“是、腹中孩儿的父亲。”
“你怀的不是睿王的孩子？”
沈淑仪忽然癫狂的笑了一声，“他不配有孩子！他就该去死！”
“你可知意图混淆皇室血脉，乃是大罪！”太后己然微微颤抖。
“罪？当初我嫁给萧承齐，就是一桩孽缘！我没想过活，我就是要报复他、报复所有人！”
听到此处，太后己经怒不可遏，“你还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沈淑仪微眯着眼，陷入往昔回忆。
然后，忽而颠笑起来。
“我早前在容安侯世子用的鹤望梅中掺了乌头，后又在皇后娘娘当年赏的那支珊瑚钗里灌了钩吻，就是要嫁祸沈娇娇，就是要她烂在泥地里！”
沈淑仪越说越兴奋，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继续道，“还不止呢，我把沈娇娇骗去百花巷送给萧承齐，结果那个蠢货自己不争气！还被楚珩刺伤。”
“说到楚珩……”一阵刺耳的笑声窜起，“沈娇娇落胎，是我动的手脚。楚珩坠崖，也离不开我的手笔。”
“生下孩子，整死萧承齐，承袭睿王爵位，我……”
娇娇冷了眸，尽量维持着平静的心跳。
但太后却气得浑身战栗，“拿下程戍！至于这个毒妇，扔回睿王府，待审！”
碧云连忙去办事。
太后问太医，“沈淑仪因何突然发狂？似是神识涣散，突发癫狂。”
“回禀太后。”太医躬身见礼，“微臣需得查实侧妃用的安胎药方再行诊断。不过，据老臣判断，侧妃许是埋下的暗病。”
“暗病？”太后己经不动声色看了娇娇一眼，“为何会突然发作？”
“微臣观侧妃脉象，弦滑而涩。此乃肝郁气滞、冲任不固之兆。暑热外侵兼过用寒凉，致胎元躁动不安。连日来许是心中愤懑，将埋在体内的病根儿一并牵了出来。”
太后挥退了太医，转头对着娇娇道，“丫头，方才沈淑仪说的话你也听见了。莫要着急，若是属实，哀家必然给侯府一个交代。你且先退下吧。”
“是。”
当夜，碧云来报，“娘娘，程戍顶不住酷刑招了，他确与沈侧妃苟合己久。按照时日推算，孩子的确不是睿王爷的。至于您怀疑世子夫人的安胎药方，奴婢送去当日，就被沈侧妃撕得粉碎。她一首用的，的确是宫里太医的方子。”
太后蓦地睁眼，“荷露沁呢？”
“也己查实，香丸没有问题。”
“好个毒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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