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刑场的冰柱倒垂如獠牙，三百根铁木刑架钉进冻土时发出裂帛声。完颜康的玄铁护腕擦过第西十九根脊骨，刀刃刮骨的沙沙声让观刑的契丹牧马人攥紧了套马索——他们认得这种声响，草原狼啃食冻僵的羊羔时就是这般动静。
"这个'怯'字少了两笔。"完颜康的刀尖悬在突起的第三节脊椎，受刑的女真逃兵突然抽搐，捆在铁环里的脚趾踢翻了炭盆。火星溅到雪地上，竟烧出个歪斜的"汉"字——昨夜有人在此泼过猛火油。
刽子手慌忙补刀时，血珠斜斜飞向观刑台。萧末凛的独眼迎着血滴眨也不眨，任由那点猩红在浑浊的眼球表面凝成琥珀。他腰间新佩的金刀突然嗡鸣，刀鞘上的契丹鹰纹正对着刑场西角——那里跪着二十个完颜宗室子弟，每人脚踝都拴着截取自主脉的牛筋绳。
"报——！"传令兵的马蹄踏碎冰棱，马鞍旁晃荡的皮囊滴着人奶——这是女真贵胄特有的传信方式。完颜康割开皮囊，浸透奶汁的羊皮卷显出血字："上京三老议废太子。"他轻笑一声，将密信裹在骨茬上掷入炭火。焦糊味漫开时，刑场西周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牛角号。
流民潮水般冲破禁军防线，腐烂菜叶与臭鸡蛋砸向刑架。有个跛脚汉子突然跃上冰台，手中锈刀劈向最近的脊骨碑："金狗内讧！汉家儿郎随我..."寒光闪过，他的头颅在冰面上弹跳三次，最后卡在萧末凛座前。完颜康的刀还在滴血，刀背己挑开碎颅中的蜡丸——薄如蝉翼的燕京布防图在风中展开，笔迹与萧末凛昨日呈上的军报如出一辙。
"好字。"完颜康突然拽过萧末凛的右手，蘸着人血在布防图背面题字。老将军的虎口茧子刮破绢布，露出夹层的西夏狼烟配方——正是三日前失踪的军械监密档。观刑台上响起机括声，十二架神臂弩同时指向萧氏子弟，弩箭尾羽上却系着汉军候的蟠龙穗。
刑场东南角突然爆出惨叫。王焕的青铜剑刺穿流民胸口，剑锋却卡在对方怀中的铁佛里——那佛像眉心的朱砂痣，正是王家宗祠被盗的镇宅宝珠。更多流民撕开破袄，露出画满符咒的胸膛，咒文用女真、契丹、汉文重复书写着"天灭金虏"。
完颜康忽然击掌。三百燕云卫齐刷刷掀开黑氅，内衬缝满昨夜被屠女真贵族的家徽。染血的鹰狼图腾在朔风中翻卷，盖住了流民身上的符咒。萧末凛的金刀终于出鞘，刀光掠过处，二十根牛筋绳齐齐断裂。脱困的契丹武士却扑向神臂弩手，徒手掰弯的弩箭在雪地拼出个残缺的"宋"字。
暮色降临时，新刻的脊骨碑突然倾斜。完颜康抬手制止亲卫，看着三丈高的骨碑轰然倒塌。碎骨堆里滚出个镶金头盖骨，天灵盖上的蟠龙纹在余晖中泛紫——这是临安皇城司三品以上官员才有的刺青。王焕的剑哐当坠地，他认出这是叔父王珏的头骨，去年此人奉命出使西夏，归途却消失于阴山古道。
"好生供奉。"完颜康将头骨抛给汉军改编使，那人接骨的手腕露出半截蜈蚣疤——正是青城派七绝手的标记。当夜，改编营炊烟升起处，三十口铁锅同时煮裂，锅底黏着的高丽参须混着西夏毒蛛腿，正是上等蛊虫的饲料。
更鼓敲过三巡，完颜康独坐诏狱冰窖。面前三百根脊骨在鲛油灯下泛青，刻痕里的血垢拼出《孙子兵法》残章。当他用金国太子印压住"死间"二字时，梁上突然坠下个冻僵的驿卒，怀中八百里加急文书盖着完颜洪烈的私印——火漆中嵌着根白发，与皇帝今晨梳落的别无二致。
窗外信天翁掠过时，完颜康正用骨粉调制印泥。鸟爪上的铜管落进砚台，展开的密信写着汉诗："燕山雪似席。"而砚中血泥渐渐凝成片东京梦华录的残页，恰好补全了醉仙楼缺失的"靖康"二字。
诏狱最深处的冰墙渗着人血，霜花在铁栅栏上结出猩红的蛛网。完颜康的玄铁护腕擦过冰面，刮落一层混着碎肉的冰渣。三十二盏人油灯突然同时爆出灯花，映得金盒里十七枚眼球微微颤动——每颗瞳孔都凝固着不同场景：完颜胡沙海在密室里蒙古金刀、萧末凛的独眼倒映潼关烽火、王焕的佩剑刺穿联姻女子的喜服......
"高丽的银针，西夏的毒，临安的舌头。"完颜康指尖捏起颗灰蓝瞳孔的眼球，冰裂纹瓷片在掌心烙出青痕。他突然将整盒眼球倒入炭盆，琉璃体在烈火中炸出十七声脆响，焦香里混着檀木与腐肉的气息。飘起的灰烬粘在《更戍法》诏书上，恰好遮住"女真"二字，拓出个残缺的"漢"字轮廓。
密探的弯刀突然劈开寒风："报！居庸关急件！"染血的羊皮卷展开时，冰墙震落一片带发的头皮。完颜康却盯着卷轴边缘的茶渍——这分明是契丹贵族祭祖用的龙团凤饼残渣。当他用剑尖挑起暗层，剥落的夹页竟是用女真童谣写的蒙古密语，字缝里渗着马奶酒的酸气。
"该回礼了。"玄铁护腕碾碎最后颗眼球，完颜康抓起人皮地图按进炭盆。硝制的皮层在火中蜷曲，背面的蒙古行军图显出血线——朱砂标出的是虚营，人血画的是粮道，最深处还有道靛青痕迹蜿蜒如蛇，正是西夏铁鹞子的行军路线。
窗外忽有羽翼破空声。三只信天翁掠过铁窗，脚环在月光下泛着诡光。完颜康甩出冰裂纹瓷片，最末那只猛禽哀鸣坠地。当他剖开嗉囊取出蜡丸时，发现青金石脚环内侧刻着韩侂胄的私章——这海东青分明是从临安运河粮船里逃出来的。
"好个三家分金。"剑尖挑起信天翁脚爪，带血的鳞状纹路竟与女真贵族祠堂的镇宅兽一模一样。完颜康突然将鸟尸抛向冰墙，撞碎的冰棱里赫然封着半张人脸——正是三日前"暴毙"的户部尚书。
五更梆子敲响时，诏狱最深处的冰墙轰然倒塌。完颜康踏着碎冰走出地牢，晨曦将他手中的灰烬诏书照得透明。那上面除了更戍条文，还拓着十七家贵族女眷的掌纹——昨夜她们都在佛堂为"暴病"的父兄祈福，香灰里掺着辽东参茸的剧毒。
护城河突然漂来七具浮尸，每具都穿着汉军候的皮甲。完颜康的剑尖挑起尸身下巴，露出颈后完整的苍狼刺青时，对岸契丹大营正好升起炊烟。三十口铁锅沸腾的水汽里，隐约可见本该送往蒙古大营的小米正在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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