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值房的青砖地被算珠砸出深浅凹痕，房遗玉指尖掠过黄麻账册的霉斑，忽地停在"贞观三年九月"的条目上。那页盐税数额的墨迹晕染成团，却隐约透出下层纸页的朱砂批注——正是三日前己被焚毁的洛阳常平仓底账的笔迹。
"啪嗒"一声，戴胄的紫檀算盘突然散架，三十三档算珠滚落满地。房遗玉俯身拾起颗染靛的玉珠，对着烛光转动，珠面阴刻的粟特数字在墙上投出"七万西千三百"的暗影——恰与陇右军粮短少的斛数吻合。
"五郎当真要查个底朝天？"户部侍郎王珪的麈尾扫灭两盏油灯，值房霎时昏暗如墨。房遗玉却踢翻铜炭盆，迸射的火星引燃窗边垂落的素帛，火光中显出一幅微缩的漕运图，每条河道旁竟标注着突厥骑兵的渡河时辰。
张公谨的玄甲军撞开库门时，成捆的度支奏报正被投入火盆。房遗玉纵身扑灭火舌，焦脆的纸页间掉出枚带血的铜钥匙——正是三年前隐太子府库的制式。他猛然想起魏徵咳在《十渐疏》上的血痕形状，将钥匙浸入冰水，齿纹遇冷收缩，竟与甘露殿暗格的锁孔严丝合缝。
"戴尚书这手双盘叠记账法，倒是得了赵元任的真传。"房遗玉抖开两本并行的盐铁簿，朱笔勾连的数目在算珠声中重组。当最后一颗檀木珠归位，缺口中滚出的不是银钱，而是十二枚淬毒的"开元通宝"，钱文在月光下泛着靛蓝菌光。
更漏指向子时，值房梁柱突然爆响。房遗玉挥刀斩断垂落的幔帐，藏身梁间的掌固应声坠地，怀中《氏族志》篡改稿的纸缘还沾着吐蕃青稞酒的酥油。当他撕开书脊，夹层里的海州盐引竟盖着东宫詹事府的骑缝印。
"好个明修栈道！"房遗玉踹开北窗，见皇城方向升起九盏孔明灯。灯影在云层投出个巨大的算盘图案，当空那盏灯罩上"天枢"二字，正对应着户部银库的方位。张公谨的玄甲骑兵撞破银库大门时，堆积如山的银锭轰然崩塌，每块银锭底部的"贞观"款识里，都嵌着粒吐蕃青金石。
五更天的梆子惊起寒鸦。房遗玉在废墟中扒出半本烧焦的《九章算术》，焦痕拼成的勾股定理图里，暗藏河西汉墓的星图坐标。当他将算经残页覆在银锭上，月光透过钱眼的刹那，地面赫然显出条首指骊山的地道走向图。
"这才是真正的户部账本。"房遗玉举起青铜秤砣砸向银库立柱。包铁的松木裂开处，十二卷浸泡过盐卤的《水经注》缓缓舒展，每处河道标注旁都添着突厥文的驻军人数。最末页的洛水渡口图上，朱砂绘制的艨艟战舰，分明是前隋龙舟的改良版。
晨光刺破窗纸时，李世民的金丝履踏碎满地银屑。房遗玉将七枚染毒的"开元通宝"排成北斗状："这些私铸钱含铅量逾制三成，流通三年足以令长安半数百姓痴呆。"他指尖弹动钱币，撞击声竟与将作监试验失败的希腊火引信频率相和。
当第一缕阳光射入值房，房遗玉的算珠终于归零。黄麻账册在晨风中翻卷，露出夹页里血写的《推背图》残谶："金盘玉露承天命，算尽苍生始见君。"算盘横梁上的靛蓝菌丝，正随温度升高蔓延成个杀气腾腾的"武"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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