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寒锋映雪
祁连山的雪线在晨光中泛着冷铁般的光泽，房遗玉的指尖抚过改良腰张弩的望山。青铜刻度上的霜花被他呵气融化，露出阴刻的二十八宿星图。他忽然屈指弹动弩臂，钢弦震颤的余音里混着丝缕异响——那是西域胡杨木在寒冬里特有的裂纹声。
"右丞请看！"将作监大匠阎立本掀开油布，三百步外的冰岩上立着十二具吐蕃皮甲。新弩的钢矢破空时竟无尖啸，箭尾雕翎切割寒风的轨迹犹如流星贯日。皮甲应声炸裂的刹那，房遗玉却瞳孔骤缩——飞溅的皮屑中夹杂着靛蓝菌丝，与凉州仓廪的霉变军粮如出一辙。
二、机括藏奸
未时三刻的日头偏西，第五轮试射时突生变故。弩机齿轮突然卡死，钢矢在百步处颓然坠地。房遗玉劈开檀木弩臂，夹层里滚出成团的西域驼绒——这正是吐蕃弓弦的特有材质。他扯过绒团浸入火油，遇热的纤维突然爆燃，在雪地上蚀出个粟特文的"杀"字。
"取《考工记》来！"房遗玉的银针挑开弩机榫卯，发现望山齿轮的咬合处被人锉薄了三厘。当他把磁石悬于弩身，吸附出的铁屑竟在雪面排列成河西汉墓的坐标。张公谨的玄甲骑兵循迹掘开冻土，挖出的不是机括零件，而是十二具着武德铠的尸骸，每具都攥着贞观三年的军饷铜钱。
三、冰河诡影
申时的朔风卷起雪暴，试弩被迫中断。房遗玉在临时军帐内拆解第七架故障弩机，忽觉帐外黑影掠过。他甩出银针钉住帐帘，针尖上的靛蓝毒液在羊皮地图上晕开，显出的竟是吐蕃大相印章的轮廓。追出帐外时，雪地上的足迹突然消失，唯见冰河裂缝中漂着半片鎏金甲叶——正是三日前失踪的凉州都尉护心镜残片。
"右丞小心冰层！"李靖嫡传弟子李晟的暴喝声中，房遗玉的皂靴己踏上暗河冰面。他俯身以耳贴冰，听见水下传来机械转动的闷响。火把投入冰窟的刹那，映出十二架沉没的青铜弩砲，砲身阴刻的"武德九年制"铭文尚带铜绿。
西、夜校星图
戌时的狼嚎穿透帐幕，房遗玉就着牛油烛重校望山刻度。他突然发现星图上的"紫微垣"方位偏差半度，正是导致弩箭射程不足的症结。当他用突厥弯刀刮去伪装的铜锈，露出底下拜占庭工匠的希腊字母时，帐外突然传来战马惊嘶。
"弩机被动了手脚！"亲卫踹开木箱，新到的柘木弩臂尽数霉变。房遗玉掰开木纹，靛蓝菌丝正沿着年轮生长成五姓七望的联署花押。他掷出火折引燃霉木，升腾的毒烟在空中凝成《推背图》残谶："金铁鸣时山河变。"
五、血淬锋刃
五更天的寒月照在冰河上，房遗玉亲执铁锤重铸弩机。淬火的盐水溅入伤口，他却恍然未觉——这是从突厥俘虏身上缴获的漠北岩盐，混着西域疯草灰的溶液能让钢刃增硬三分。当第一支改良箭离弦，百步外的铁甲应声洞穿，箭簇嵌入岩石的瞬间，他瞥见反光的冰面上有黑影闪动。
"着！"李晟的鸣镝箭射落树梢的窥视者。尸体坠地时怀中的密信散开，粟特文记载的竟是新弩射程参数。房遗玉的银针挑开死者耳后皮肤，人皮面具下露出崔氏门客的面容，其袖中滑落的骨筹正刻着吐蕃大相的狼头徽。
六、残阳如血
暮色将祁连山染成赤金时，试弩场突发地动。房遗玉的磁石悬于蹀躞带下，循着震颤源头掘开冻土——十二尊前秦连弩深埋地底，弩机齿轮间卡着武德九年的断箭。当他转动弩砲望山，准星竟首指长安方向，青铜机括上还沾着杜如晦病榻前的靛蓝毒液。
"这才是李卫公留下的杀器。"李晟的嗓音发颤。房遗玉却劈手砸碎弩砲，飞溅的青铜碎片中露出半卷浸泡桐油的《氏族志》，篡改的朱批在暮光中泛血："以山河为注，搏天下棋局。"残阳沉入雪线时，九盏孔明灯从凉州城头升起，灯影在冰川上折射出的，赫然是百年后的"开元"年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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