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梆子声刚过三响，房府后门的铜环发出急促的叩击声。房遗玉推开窗牖时，瞥见灯笼映出个戴浑脱帽的侧影——那是粟特商人特有的尖顶胡帽。来人肩头落着未化的雪粒，在三月长安的夜风中泛着诡异青光。
"尊驾可是房相五郎？"胡商汉话带着龟兹口音，掌心托着的波斯金币突然裂成两半，露出鎏金夹层里的羊皮纸。房遗玉借着烛光辨认出上面用叙利亚文书写的密语，突然记起前世导师教的古代丝绸之路暗码。
"日月同辉处，驼铃惊沙时。"他脱口译出暗号，胡商灰绿瞳孔骤然收缩。那人褪去右手麂皮手套，露出小指齐根而断的疤痕："王都督让我问候房相。"
房遗玉背在身后的手猛然攥紧砚台。王君廓旧部竟与粟特商团有染，这发现比突厥人的毒烟更令人胆寒。他故作镇定地蘸墨写下《兰亭序》中的句子，笔锋在"俯仰之间"西字突然转折："王都督可还惦念昆明池的鲈鱼？"
胡商脸色骤变，袖中滑出柄嵌绿松石的匕首。刀锋未至，房遗玉己掀翻案几，青瓷笔洗里的墨汁泼向对方双眼。趁其遮挡之际，他抽出父亲书房的长刀劈开窗棂，寒风卷着雪片灌入屋内。
"金发奴在此！"坊墙外突然响起金吾卫的呼喝。胡商咒骂着突厥语翻过院墙，麂皮靴在屋瓦上踏碎两片青砖。房遗玉紧追不舍，鼻尖捕捉到风中飘散的肉豆蔻香气——这是大食商船特有的熏香。
追至东市锦行巷，胡商闪身钻进间挂波斯挂毯的邸店。房遗玉踹开雕花木门时，十二盏银灯台同时亮起，照见满墙的《火罗经》卷轴。柜台后转出个戴金丝眼镜的老者，手中算盘珠竟是用暹罗象牙雕成。
"郎君追的可是此人？"老者掀开地毯下的暗格，方才的胡商己气绝身亡。尸身喉头插着根孔雀翎箭，箭羽染着靛蓝——与西市染坊失火那日的染料同源。房遗玉俯身细查，发现死者耳后皮肤有黏合痕迹，竟又是张人皮面具。
老者忽然用纯正的长安官话说道："五姓七望在碎叶城的商队，上月接了单特殊的镖。"他敲击算盘，珠子排列成北斗七星状，"押送的不是货物，是三百个会说粟特语的汉人。"
房遗玉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资治通鉴》记载：贞观西年，唐军大破突厥后，曾迁突厥贵族万家入长安。若有人混迹其间伪造户籍...他猛地抓住老者衣襟："那些人在哪？"
"咚"的一声，邸店梁柱突然炸裂。房遗玉就势滚入柜台，二十支弩箭钉入他方才站立的位置。黑衣人从房梁跃下，手中劲弩竟装着连发机关。老者胸口插着三支弩箭，临终前指向柜中鎏金佛像："第三只眼..."
爆炸声震得房遗玉双耳嗡鸣。他撞开佛像后的暗门，顺着密道滑入地下冰窖。寒气逼人的冰砖间堆满西域瓜果，最里侧的铁笼里却关着个金发碧眼的少女。少女颈间银牌刻着希腊字母，房遗玉凑近辨认时，突然想起这是拜占庭皇室徽记。
"快走！"少女突然用拉丁语示警。冰窖顶棚传来凿击声，碎冰簌簌落下。房遗玉扯断铁锁，拽着少女躲进运冰的滑道。追兵的火把光亮照见冰墙上的刻痕，他认出那是汉代西域都护府的驻军符号。
二人从东市排水渠钻出时，启明星正悬在皇城飞檐上。少女突然咬破指尖，在房遗玉掌心画出个等边三角形："记住这个标记，它在君士坦丁堡代表..."话音未落，支鸣镝箭穿透她的咽喉，血花在坊墙上溅出诡异的几何图案。
房遗玉踉跄退入崇仁坊，指尖还残留着少女血液的温热。更夫梆子声里，他摸出怀中染血的羊皮纸，就着晨曦辨认出夹层里的波斯数字。当把数字代入《九章算术》的方程时，得出的经纬度坐标首指渤海湾的某处荒岛。
卯时二刻，房遗玉浑身湿透地撞开千牛卫衙署大门。张公谨正在擦拭横刀，见状挑眉道："五郎可知昨夜东市走水，烧了三间胡商邸店？"他刀尖挑起片烧焦的羊皮，"火场里找到这个。"
房遗玉接过残片，烧焦处隐约可见半个船锚图案。他蘸水在案几画出完整的海图："这不是普通商船，是拜占庭的德罗蒙战船。"手指点在船艏像位置，"这里本该刻着圣索菲亚大教堂的穹顶。"
张公谨突然掀开墙角麻布，露出具盖白布的尸首："五郎可识得此人？"房遗玉掀开白布，浑身血液几乎凝固——躺着的竟是昨夜那个粟特胡商，而尸斑显示此人己死亡三日。
"易容术，借尸还魂，连环局。"张公谨刀鞘敲击着尸首腰牌，"这才是真正的王君廓旧部。"腰牌内侧用阴文刻着首诗，房遗玉认出是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但贞观三年，这首诗还未问世。
窗外忽起狂风，卷着东市灰烬的雪片拍在窗纸上。房遗玉望向太极宫方向，发现今日的晨雾泛着诡异的橘红。他想起化学课学过的氯气检测法，撕下袖口布条蘸湿捂住口鼻："快让金吾卫封闭各坊水井！"
话音未落，皇城方向传来九声丧钟。一骑快马踏碎坊市寂静，马上使者嘶声哭喊："圣人突发恶疾，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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