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活的间隙，我时不时就回头往店里张望，果不其然，只见掌柜正和内掌柜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嘴巴就没停过，两人的表情丰富，时而皱眉，时而摇头，看那神情、架势，不用猜都知道，肯定在讨论小山的事情。本想先给小山透个底，可转念一想，觉得还是让内掌柜去跟他说比较好。万一内掌柜舍不得小山去当兵，不想让这事儿成，我说了反而添乱。说不定还会惹得掌柜和内掌柜不快，到时候吃力不讨好，我可不想卷进这趟浑水。
没过多久，就听见掌柜在店里扯着嗓子喊小山。小山闻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一丝忐忑，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充满了不安。紧接着，他便撒腿往大堂跑去，脚步急促，带起地面的些许灰尘。没过多久，他耷拉着脑袋回来了，像一只被霜打了的茄子，一声不吭，默默走到柴堆旁，继续干着刚才没干完的活儿。
我一边干活，一边用余光偷偷打量小山。乍一看，他和进去之前没什么两样，可仔细一看，此刻他的眼里透着迷茫和恍惚，像是丢了魂似的。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小山，刚才你进去，是不是掌柜跟你说去当兵的事儿了？”我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到他那脆弱的情绪。
小山猛地回过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问道：“二哥，你咋知道？”
“嗯，刚刚在大堂的时候我听到掌柜说了一点，”我朝大堂的方向努了努嘴，凑近他，脸上带着关切的神情，接着问道：“你进去后，掌柜到底咋跟你说的呀？”
“掌柜说他给我托了个关系，花点钱让我去当兵。”小山顿了顿，声音低低地接着说：“他说不是送去上战场打仗，是去后方，那种能学手艺的地方。”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像是在说服自己相信这个美好的说辞。
“那确实要比这儿强，至少能学门手艺傍身。”我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清楚，这不过是在安慰他罢了。在这儿虽说一天到晚累得够呛，每天都要搬柴、烧水、打扫，忙得脚不沾地，可再苦再累也不至于丢了性命。当兵就不一样了，子弹可不长眼睛，上了战场，生死就在一瞬间，哪有什么绝对安全的前方后方之分。炮火连天的战场上，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所谓的后方，也未必能躲开战争的阴影。
小山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我话里的深意，反正听完我的话后他又低下了头，默默地干起活儿来。他的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在压抑着内心的情绪，见他这样，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把话咽回肚子里。
我继续干着手中的活儿，可心思却全在小山身上，时不时地偷偷看他一眼，心中满是担忧。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大概又过了十来天，雾都旧事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雾都旧事最新章节随便看！掌柜的伤渐渐好了起来，连拐杖都不用拄了。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干练，坐在柜台后面指挥着各项事务。
这天，我正忙着手里的活儿，不经意间抬眼，看见那位梁习又出现在店门口。还是那身陈旧的长衫，瓜皮帽下的眼神透着精明。这次他谁都没搭理，径首朝着柜台走去。找到掌柜后，两人脑袋凑在一块，压低声音，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他们的神情更严肃，时不时地西处张望，没一会儿，他们便一起出了门，脚步匆匆，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转过天来，一大早阳光刚刚洒进店里，我和小山刚打开店门，正弯腰打扫着地面，就看见掌柜和内掌柜一起走了过来。他们的表情有些凝重，又带着一丝不舍，他们把小山喊到一旁，三个人围坐在一起聊了好久好久。我远远地看着，只见内掌柜递给小山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又从柜台里数出一沓钞票，塞进小山手里。小山没吭声，默默地一一接了过来，他紧紧攥着钱和包袱，像是抓住了最后的依靠。
很快，小山背着包袱，脚步有些沉重地朝我走了过来，神色间满是复杂的情绪。既有即将离开的忐忑，又有对未知的迷茫。他的声音沙哑，隐隐透着不舍，像是在与过去的生活做最后的告别，对我说道：
“哥，我要走了，现在回屋收拾下，马上就出发，门外有人等着接我。”
小山声音发涩，话里满是即将远行的。说完，他转过身，脚步沉重地朝着我们合住的屋子走去，背影孤单又落寞，每一步都似拖着千斤重量。
我愣了片刻，心里像打翻五味瓶，滋味复杂，不由自主地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屋内光线昏黄黯淡，墙上挂着几件破旧的衣衫，被窗外透进来的微风轻轻拂动，像是在低低诉说着往昔那些平淡又难忘的日子。小山走到床板旁，开始收拾他那少得可怜的几件物品，动作缓慢，每拿起一样东西，都要停顿一下，眼神里满是眷恋，仿佛这些破旧物件承载着他所有的回忆。
我轻手轻脚地关上屋门，走到墙角，从藏东西的墙缝里，小心翼翼地掏出我攒下的“宝贝”。我从中挑出几张皱巴巴的法币，还有几块稍大些的烟膏尾子，这点东西实在不算多，却是我能拿出的全部心意了。我仔仔细细地把它们包好，递到小山面前，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几分叮嘱：
“二哥我没什么钱，这点心意你收下。小山，我哥当年也是当兵去了，这一去山高水远，往后你就得自己照顾好自己了。咱俩都是苦命人，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只盼你平平安安的。”
小山看着我递过去的东西，眼眶瞬间红透了，泪水在眼眶里首打转，好像下一秒就要夺眶而出。他嘴唇微微颤抖，声音带着明显哭腔：“哥，谢谢，我会记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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