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遇今日吃多了点心，一点都不饿，他做饭只是想给骆青做些好吃的，让骆青开心开心，他手里捧着一小碗鸡蛋面汤，听骆青问， 轻轻一笑，压低声音很神秘的说：“我们赚多多的银子，盖更大的房子，买田地，养猪羊，置办产业， 米烂成仓，牛羊成群，穿不完的绫罗绸缎，吃不尽的山珍海味，戴不下的金银玉器，你信不信， 不用咱们大声说话，她们自己就把自己气死了！我说的是你两个嫂子，可不是你娘啊。”把他娘气死，宋遇怕骆青听着心里不舒服。
骆青忍不住笑了：“咱们越红火，她们越来闹怎么办？”他不怕她们来闹，只是想逗逗夫郎，看夫郎怎么说。
宋遇笑的豪爽：“咱们去镇子上，县城，甚至府城置办宅子，天天住城里，她们能闹到城里？”
俩人越说越开心，像是己经把那几个婆娘气的嘴歪眼斜了，宋遇呵呵大笑，骆青也轻轻的笑出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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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家老宅，东厢房里，没有点油灯 ，刘金娥坐在炕上，炕角上她小女儿己经睡着，刘金娥 低声喝骂：“让你去那院是为了你好，你不想娶媳妇？”
刘金娥正对面，大儿子靠墙蹲着，隐隐能看到大宽 双手抱头，缩成一团。
骆家男人，除了去服兵役的骆青回来长成了大高个子，其他都是瘦小干瘪，骆青的几个侄子，除了最小的西顺现在看不出来，上面大宽、二牛、三满，都干瘪的像只野猴子，农忙时干活不赶趟，平日里也畏畏缩缩的， 大宽今年十七，还没有定下媳妇，除了没地方住，最主要的是大宽本人行情不好，不像是个能撑起家业的大男人，没有姐儿能看的上，刘金娥又不想给儿子娶哥儿，哥儿的生育能力差， 怕将来抱孙子难，当然最要紧的是， 银子也不趁手。
给儿子踅摸媳妇，真是操碎了刘金娥的心。
刘金娥天生的颧骨高耸，嘴唇下撇，每日里蘸水把头发梳的光油油的，盘成圆髻，卡一个环簪，看上去精明能干，其实是浑身上下都冒着一股子刻薄和算计，平日里在村子里，和货郎换个针线，去村东头买个豆腐，都要斤斤计较，磨个半天，非得多要半绺线或者多切一小块豆腐做添头，和乡里乡亲打交道，从来只能她占便宜，吃不得一点亏，乡里乡亲的为了一把青菜，一捧豆子都能吵半天，是个极 难相处的妇人。
骆青的小院盖好后，公公就催着给骆青娶媳妇，当时骆青本人对莫婆子给他说的姐儿和哥儿都不上心，那个刘金娥就拿定主意，要抢先给儿子说亲，争取把大媳妇娶到那院，顺理成章的把那院占了。
谁知前几天骆青闷不吭声的把夫郎娶回了家，前后不到十天时间，并且也没有让老宅里任何人帮忙，提亲都没用骆家人，主打一个快字，让刘金娥措手不及。
刘金娥这一气，不得了了，总觉得被小叔子算计了一把，凭什么小叔能在新房里娶亲？凭什么不能是她儿子先娶？
不能拖了，必须快点，若是那夫郎哪天大了肚子，那院子不就更不好抢了？
大宽嘴笨，说不过他娘，但是他的性格像他爷爷老蔫，是非对错心里有自己的底线，并且， 他比他爹他爷爷，更执拗。
“我不去！能娶就在这院娶，娶不了就算了，娶到三叔家算什么！”来来回回，他就这一句话。
三叔去当兵那年，大宽己经十一岁了，村里对三叔被送去当兵闲话很多，他也听了许多，还被同龄的半大小子们拿着这事欺负了很长时间，他爷爷当时给人赶车去了府城，等他爷爷回家发现最瘦小的三叔被送去当兵后，把他爹和二叔痛打了一顿。
他至今还记得当时他爷爷气的两眼通红，拿了荆条子打他爹和二叔的样子！
今年刚过完年，三叔 穿着破衣烂衫的回来， 当天夜里，他爷爷 脱了三叔的衣服看三叔是不是全乎人，看到三叔背后一尺多长的一个伤疤，从肩膀到腰间， 蜿蜒着活像在背上趴了一只大蜈蚣，他爷爷一个快六十的汉子，用被子捂着脸，放声痛哭！
他和二牛三满是跟着爷爷住一个炕，三叔去当兵时，他十一岁，二牛七岁，对三叔都有深刻的记忆，三满当时才五岁，早就忘了三叔的样子。
看三叔身上伤口骇人，爷爷哭的伤心，他和二牛也跟着泣不成声， 三满懵懵懂懂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时三叔的神情，他一辈子都忘了不了，三叔对他们，是恨的，是恨！毫不掩饰的恨。
三叔恨也是对的，当时本就不该三叔去送死。
他爷爷给三叔置办宅子，把三叔分出去，大宽 觉得爷爷做的很对，只是，他娘，二婶和奶奶，天天怎么就那么多事呢？
刘金娥摸黑拿着鞋底子扔向儿子：“那么大的院子，当时盖房子你也出力干活了，你不想去住好房子？你看咱们村，一人多高的土坯院墙，黄泥粉墙，有几家？娘不是为了你好？
大宽任由他娘又打又骂 ：“反正，我不去。”
他越来越理解他爷爷的感受了，生气，但是说不过这些女的，干脆憋着一口气不说话，你有你的千条计，我是打死都不改自己的老主意！
刘金娥被自己的儿子快气死了，她总算是体会到了婆婆天天捂着胸口往下捋的那股子难受劲：“滚滚滚！老娘和你说不清，滚出去！老娘还就告诉你了，那院老娘要定了！你是长孙，本就该住那院！”
大宽倒是不知他娘会怎么要了那院子， 哼了一声，滚了出去。
堂屋用布帘隔开，靠外面炕上，睡着他奶奶和二叔家的两个闺女，靠里的炕 ，他和二牛三满跟爷爷一起睡，另外两间屋子，东屋他爹娘和妹妹住，西屋是二叔二婶带着小儿子西顺住，他们家房子不够住是真的，他若是娶媳妇了没地住，也是真的，可去住三叔家，他 没这个脸！
大宽抹黑进屋，莫婆子哼哼唧唧有气无力时不时嘟囔几句，听不清嘟囔的什么。
大宽踢了鞋上床，骆老蔫拿着旱烟袋“梆梆梆”敲了几下，莫婆子赶紧住了嘴，大宽首挺挺躺在炕上，想了半夜心事。
第二日早起，小院里，骆青 煮了狗食在喂大黑，宋遇在灶屋做饭，外面有人喊门，大黑冲着院门叫了几声，宋遇听见 赶紧出来 ：“你别去！我去看是谁。”
骆青笑吟吟的看着夫郎浑身戒备像斗架的公鸡一样 去院门口，拍拍大黑的脑袋，果然蹲着不去门口。
宋遇走到院门口，问：“谁？”
一个怯怯的声音：“小嬷，我是二牛。”
宋遇把门栓取下，把院门打开一条小缝，侧身出去，顺手把院门关好， 门口站着一个小汉子，应该是骆青大哥家的老二，二牛。
二牛夹袄和裤子上，都打着补丁，头发枯黄，脖子上黢黑，看到宋遇，怯怯的往后退了几步。
宋遇弯腰摸了摸二栓的脑袋，温和的问：“这么早，你来有事？”
二牛脸红了，期期艾艾的说：“奶奶 病了，想三叔回去看看。”
宋遇柔柔的长叹一声，从空间摸出来 一个昨日买的桃酥，把桃酥塞到二栓的小黑手里，假装非常为难的柔声说：“你三叔昨日到现在，一句话都不说，小嬷愁得一夜没睡，原本 想去给你三叔请大夫看看， 唉！小嬷不知道你三叔的银钱藏在哪里，你帮小嬷个忙行不行？”
说完，他拿出一个手帕，把二栓的小脸擦了擦：“这是昨日从镇上买的桃酥，你吃完再回去，仔细被谁抢了去。”
二牛一年也未必能吃到一块点心，他两只手捧着桃酥，下意识的收紧。小嬷说话柔柔的，让他忽然有点害羞，也有那么一点点的窃喜。
“你帮小嬷求求你奶奶，就说请他老人家先借几个铜钱，让小嬷去给你三叔请个大夫，等你三叔回过神，立即还钱，你能不能说明白？”宋遇说的极慢，尽量简单。
院里蹲着的骆青挑了挑眉，无声的笑了。
这种被维护的感觉，真的很好，骆青觉得，自己娶了个能干的小夫郎！
门口的二牛充满了莫名的自信，挺了挺小胸脯：“能！”
“小嬷再说一遍，就说，先借奶奶十文钱，给你三叔请大夫，等你三叔回过神，立刻还钱。”宋遇慢慢的又说了一遍，然后轻轻拍拍二牛的肩膀：“待会你回家跑慢点，这往下是漫下坡，跑得快容易摔倒，小嬷不想二牛摔倒。”
二牛被这几句好话哄得，早就忘了是因为什么来 三叔家了，扭头就往回跑，这路他跑惯了的，不会摔的。
跑到斜坡底，他站到路边大树后面，小口小口的把手里捧着的桃酥吃了，甚至舔了舔手心里的点心渣，然后才又跑着回家，找他奶奶。
莫婆子站住院里，不停的往外看，看到二牛跑回来，赶紧问：“见到你三叔了？你三叔怎么说？ ”
二牛喘着粗气摇头。
莫婆子脸色难看，她也想得到，不管自己有什么事找老三， 十有八九那个犟种是不会回来的。
刘金娥沉着脸从低矮的厨屋里出来：“你奶奶病了你三叔都不来看看，这么不孝的儿子，亏你爷爷还心心念念的惦记他！”
二牛急红了脸：“不是的，不是。”
“什么不是？”莫婆子赶紧问。
二牛急：“小嬷要给三叔请大夫，手里没钱，要向奶奶借十文钱，说是三叔回过神就还你。”
莫婆子大怒：“你去干嘛了？叫你三叔回来是我病了！我病了为什么要借钱给那个傻哥儿？”
刘金娥不悦：“娘，您有气冲着老三去，别冲你孙子！”
西屋门一响，老二媳妇宋荷花嘲讽：“你奶奶有的是钱 借给你三叔！”
莫婆子被两个儿媳挤兑的一肚子火，只是两个儿媳都不是省油的灯，她强笑：“我哪里来的钱？我什么时候借钱给老三了？”
宋荷花冷笑：“哦，没有借给老三？那是借给大哥了？还是借给大嫂了？”
宋遇只是看着二牛想逗逗这小孩玩，他可是没有想到他这一个玩笑话，让骆家老宅几个女的立即吵了起来！
“你说谁呢？你哪只眼看到娘给我和你大哥钱了？”刘金娥针尖对麦芒的接话。
宋荷花的娘家，是宋家庄，说起来她娘家和宋遇家，不过隔了两三百步， 但是宋荷花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的小叔会娶她们庄上那个时不时就发个疯的小哥儿。
她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最小，才五岁，小叔的新院子她倒是没有什么想法，至少是现在不在意，她最近盯着的，是大宽说亲，婆婆私自给大嫂贴补的私房钱！
“没？昨日亲家来看宅子，走时拿的十个鸡蛋是谁出的？大嫂你买的？还是你的鸡下的蛋？”宋荷花问。
后院三个鸡窝，刘金娥、宋荷花、莫婆子，各人的鸡各人收蛋，分的很清楚，婆婆的鸡蛋给了大嫂，而且一给就是十个，宋荷花不能忍！
刘金娥羞恼：“那是娘对大孙子的一点心意，怎么了？这个你都争？”
宋荷花冷笑：“我不争，前儿西顺想吃鸡蛋，问娘要，娘说鸡蛋都卖钱了，怎么娘还藏了十个鸡蛋？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都不舍得让自己小孙子吃？”
骆家老宅的院墙和村子里大部分的院墙一样，只有半人高的土坯，俩媳妇这么吵吵，己经有人趴在墙头上往这院看了。
莫婆子脸上挂不住：“荷花，昨天是大宽的老丈人来，回礼十个鸡蛋是咱们家的意思，西顺想吃，这几天鸡下蛋我就给他。”
宋荷花恼了：“娘，我是稀罕鸡蛋吗？什么老丈人，人家明明没看上咱们这破院子， 何苦再搭进去十个鸡蛋？”
刘金娥咬牙：“谁跟你说人家不乐意了？人家就相中大宽了，说不定今年就办喜事呢，怎么就不是老丈人？”
俩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二牛急了，大喊：“奶！小嬷急着去给三叔请大夫，想借您十文钱！ ”
二牛十三岁了，很多事都能听懂， 一个鸡蛋能卖两文钱，十个鸡蛋就是二十文，昨日奶奶能给外人二十文的鸡蛋，应该能给借给小嬷十文钱吧？
“呸！你个吃里扒外的小崽子，你管他请不请大夫？管他借不借得到钱？”刘金娥骂儿子。
莫婆子也吵二牛：“你三叔病，自然该你小嬷出钱，我哪里有那闲钱？”
二牛发懵，三叔病，怎么奶奶不借钱？
“奶！”
不等二牛继续说，刘金娥上前拧住二牛的耳朵：“你给老娘滚去割草去！人家病不病，关你屁事？”
二牛呲牙咧嘴的被他娘推出院子，一个竹篮砸身上：“赶紧去干活！”
二牛被推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愣愣的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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