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出口指示灯在楼道里投下血色光斑，郝悦攥着匿名信的手指节发白。
反应釜群在操作台上嗡鸣，二十簇虹彩溶液在玻璃器皿里翻涌，像被困住的极光。
罗辰把扳手插回工具包第三格凹槽——这是父亲笔记里记载的防滑诀窍。
他转身时撞翻一摞财务报表，A4纸上的赤字瀑布般倾泻到郝悦脚边。
两人同时蹲下捡拾，发梢相触的瞬间又触电般弹开。
"用工业级石英管替代实验室专用款。"罗辰忽然用美工刀划开设计图，刀尖停在散热系统位置，"热交换效率会降低12%，但采购成本砍半。"他在满地图纸上爬行，用红蓝两色荧光笔圈出十二处优化节点，最后瘫坐在恒温箱投下的矩形光斑里。
郝悦的钢笔悬在物资清单上方。
她突然意识到那些看似散乱的标注，其实是按照设备到货日期倒推的施工流程。
月光淌过少年后颈的彩喷痕迹——昨晚他们翻墙去报废工厂喷绘散热器外壳时，那抹蓝紫色还鲜艳得像初绽的蓝花楹。
"明天去见李老板。"她撕下便签纸按在罗辰掌心，墨迹未干的采购清单上爬满计算公式，精确到每个螺丝的周转次数。
李老板的雪茄在会议桌对面氤氲成黄铜色雾障。
他第五次用金壳打火机敲击合同附件："年轻人，我要的是能装进保险柜的专利证书，不是你们这些..."火苗舔过罗辰连夜赶制的三维模型，"玩具。"
郝悦的指甲陷进掌心。
那些被称作玩具的微型反应釜，此刻正在三十公里外的实验室吞吐着纳米材料。
她瞥见罗辰喉结滚动三次——这是他计算风险时的习惯动作。
"您见过蜂鸟悬停时的翅膀吗？"罗辰突然推开落地窗。
早春的风灌进来，模型里的微型涡轮开始同步旋转，"二十台设备并联时的能耗波动，就像蜂鸟振翅频率的斐波那契数列。"
李老板的雪茄灰落在财务报表复印件上。
郝悦适时递过平板电脑，满屏跳动的实时数据里，某个代表能源利用率的曲线正呈现完美的正弦波形。
她知道这是罗辰篡改了三个参数才得到的理想模型，但那些滚动的数字确实让老狐狸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合同最终卡在专利分成比例。
罗辰在茶水间堵住李老板时，白大褂上还沾着昨夜试剂的靛蓝色污渍："您知道十年前东郊化工厂事故赔了多少钱吗？"他手机屏幕亮起父亲笔记的扫描件，泛黄的咖啡渍旁列着赔偿金换算成的设备折旧率。
实验室的排气扇在暮色里咳出铁锈。
第七批催化剂送检失败那天，郝悦发现三号反应釜的控温模块被人替换成二手货。
她举着残次品冲进仓库时，罗辰正蹲在货架阴影里组装替代零件——用从旧空调拆下的传感器和汽车火花塞改造的电路板。
"这就是你承诺的质量把控？"郝悦把变形的金属片砸在物料台上。
维修日志从货架顶端雪崩般坠落，每本封面都标着罗辰设计的风险预警符号。
罗辰的改锥在电路板上打滑，划出一道焦痕："如果按你的方案采购新设备，三天后我们就得停掉所有反应釜！"他的怒吼惊醒了角落里补觉的研二学长，那人嘟囔着踢翻空咖啡罐，易拉罐滚动的声响在突然的死寂里格外刺耳。
郝悦摔门离去时的气浪掀开了工具箱。
父亲笔记的复印件飘出来，某页边角用红笔新添了算式——那是罗辰昨夜计算的妥协代价，每个数字都精确到小数点后西位，却漏算了离心泵的异常震动频率。
暮色吞没最后一缕霞光时，罗辰蜷在反应釜投下的菱形阴影里。
恒温箱的嗡嗡声变得忽远忽近，他摸到后颈结痂的彩喷伤痕，突然想起那晚郝悦举着喷漆罐说："蜂鸟的虹彩不是颜料，是光线在羽状结构里的折射。"
中试原料的报价单在通风口哗啦作响，某个盖着蜂鸟火漆印的信封悄悄滑进废纸篓。
街对面的监控摄像头微微偏转，玻璃幕墙折射的冷光里，有西装革履的人影正在擦拭镜片。
实验室的通风管道发出哮喘般的嗡鸣，孙经理的谣言比二甲苯挥发得还快。
第七家投资方取消会面的消息传来时，郝悦正在用质谱仪校准催化剂纯度，离心管里的银白色粉末突然凝成块状物。
“他们说我们的原型机连二十小时都撑不住。”研二学长把变形的轴承摔在操作台上，金属与大理石的碰撞声惊飞了窗外觅食的灰喜鹊。
罗辰盯着监控录像里孙经理的侧影——那人昨晚八点零七分在实验楼前晃悠，手里拎着印有他们项目标志的废弃包装盒。
张导师的保温杯磕在示波器边缘，枸杞随着屏幕波纹轻轻摇晃。
“蜂鸟每秒振翅50次，但人们只关心它有没有采到花蜜。”他摘下老花镜擦拭，镜片倒映着窗台上那盆半枯萎的蓝花楹，“明天校庆日，科技馆的展厅空着。”
郝悦的睫毛在投影仪蓝光里颤动。
她认出罗辰连夜赶制的演示模型用了恒温箱的隔热层，那些被剪成菱形的银色锡箔，此刻正随着电流变化折射出彩虹光斑。
当第三批参观者挤进临时展厅时，原型机突然发出齿轮卡壳的异响。
“正如各位所见，设备在超负荷状态下确实存在概率性故障。”罗辰的改锥精准刺入散热孔，腕表秒针转到第37格时异响消失。
他举起带蜂鸟图腾的U盘，“但核心数据链的稳定性——”大屏幕突然炸开瀑布流，七百组实验数据在孙经理偷拍的故障视频旁同步滚动对比。
李老板的金壳打火机第13次点燃时，郝悦正用移液枪往微型反应釜注入靛蓝色溶液。
虹彩雾气腾空的刹那，她故意打翻装有备用催化剂的烧杯——西散的晶粒在紫外灯下显露出隐藏的蜂鸟水印，正好落在孙经理派人塞进来的诬告信复印件上。
“年轻人玩够魔术了？”李老板的鳄鱼皮鞋碾过地上的晶粒，却在瞥见实时更新的专利预审编号时突然僵住。
他雪茄上的灰烬落在罗辰肩头，像给少年镀了层暗金。
当最后一位投资人索要电子版可行性报告时，实验室的备用电源突然跳闸。
郝悦摸黑抓住USB接口的瞬间，听见罗辰的呼吸频率变成了蜂鸟振翅的节奏。
她不知道这个临时编译的文档里，热力学参数悄悄调高了0.7%，正如罗辰没发现她替换了两组催化剂配比。
月光再次漫过恒温箱时，原型机突然吐出三颗完美晶型的纳米球。
欢呼声惊醒了在器材室补觉的研二学长，他揉着眼睛撞翻存放异常数据的硬盘，没人注意到某个代表金属疲劳度的数值刚刚突破临界点。
郝悦的指尖悬在发送键上，邮件附件里是孙经理篡改监控录像的代码分析。
通风口飘来的碎纸片上，蜂鸟火漆印正在化工厂事故报道的标题上振翅欲飞。
她转头看见罗辰蜷在反应釜后检修电路，后颈的蓝紫色彩喷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那下面藏着道新鲜擦伤，是下午紧急维修时被货架划破的。
“如果现在停用三号反应釜……”郝悦的钢笔尖戳破风险预警表，墨迹沿着罗辰上周画的止损线洇开。
她没说完的话被突然启动的排气扇绞碎，某个被篡改过的压力值正在操控台下方悄然攀升。
走廊尽头，张导师的保温杯在窗台上留下环形水渍，倒映着实验楼对面新装的三个广角摄像头。
冷却塔喷出的白雾漫过窗棂，将监控屏幕前擦拭镜片的西装人影晕染成模糊的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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