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陶艺馆出来天都黑了，成品烧制出来需要西个礼拜，元今玩泥巴玩上头了，跟向扬约定一个月之后过来取成品时要再做一次。向扬对这方面兴致缺缺，不过元今既然说了，就算是做原子弹他也得一口答应。
室外温度骤减，元今特别怕冷，又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慢吞吞地跟在向扬身后，那傻大个连顶帽子也不带，天寒地冻的他只穿了一件短款黑色棉服，元今光是看一眼就觉得冻脑壳。
商业街热闹非凡，乌央乌央的人群一波接着一波，向扬怕和元今走散，刚要拽上对方的衣袖，没成想扑了个空。
他回头一瞧，那家伙离自己三步远，于是他站在原地，垂在身体一侧的手朝元今勾了勾，“快点啊小熊宝宝，磨蹭什么呢？”
温柔的语气捂热了凛冽的寒风，吹得元今脑子一懵，差点儿就着了他的道！向扬这是明摆着嫌自己穿得笨重吧？！
他小跑两步，握紧拳头轻轻往人身上一锤：“别以为你拐弯抹角地骂我笨我听不出来！”
天地良心啊！我只是觉得你很可爱！向扬哭笑不得：“请大人明鉴啊！”
果然是个不解风情的小笨蛋，他接住元今那一拳没撒开手，又在对方毛茸茸的帽子耳朵上弹了一下。
商场不远处就是护城河，俩人正插科打诨着，背后倏然炸开一朵烟花，惹得路人们驻足看望，除了向扬。
——他正一眼不眨的、注视着元今。
绚烂的烟花一朵接着一朵，将元今的眼睛映衬得亮晶晶，向扬盯着他黑曜石般的眼珠，心里五味杂陈，什么时候这双眼里，也能有一些自己的颜色？
都说情人的眼睛是世界上最小的湖泊*，他光是看着，就几乎要溺在心上人的一汪清泉里。
“好漂亮……”
耳边是元今的赞叹声，湖泊倏然间泛起了涟漪，向扬始终没有去看那烟花有多灿烂，转瞬即逝的东西他向来不喜欢，沉甸甸的目光压在元今身上，对方毫无察觉，自然也听不见向扬的喃喃自语：“是啊，很漂亮。”
广场上的男生捧着玫瑰花，在下一朵烟花绽放前，单膝跪地，大喊着我喜欢你。于是人群的注意力又被这惊天动地的告白吸引去，元今也跟着东张西望，拽拽向扬的袖子示意他：“在这种地方告白想不答应对方都难吧？”
向扬个子高，瞥了一眼，他对别人的爱情完全不感兴趣，自己这还没着落呢，“是啊，不过今天这种日子，如果没有对对方没有意思的话，怎么会一起出来？”
元今不置可否，一些热心群众齐心协力地大喊着“答应他”，元今又觉的吵闹，连烟花都不打算看了，拉着向扬往人少的地方走。
“晚上还吃吗？” 其实中午那顿还没消化完，元今不想这么早就跟向扬分开。
“不太饿，但也能吃下去，你要想吃的话我们就随便找一家去排队。” 向扬说。
元今对他的饭量表示敬佩，正要掏出手机看看附近还有什么值得一去的餐厅，老妈就给他打来了电话。
老妈说自己马上到家，喊他回家吃饭呢。
俩人的计划遗憾落空，元今本想邀请向扬一起去他家，不过对方摇摇头拒绝了，他也就没再强求，二人在原地散伙，各回各家了。
老妈懒得做饭，从元今喜欢的餐厅打包了几个菜回来，元今中午吃多了，晚饭就没怎么吃，光顾着和妈妈聊天看电视了。
他妈妈元晴前半生是不幸的，遇到渣男，元今刚出生没多久她就发现对方出轨了，并且他在老家的相好肚子己经显怀了。她也没让对方好过，搜集好证据之后闹到对方家里，指着他鼻子骂，对方父母瘫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元今的舅舅打断那男的一条腿，也算给小妹出了口恶气。
她干脆利落地离了婚，之后一首住在父母家里，又带着个小孩儿，背后没少遭人闲话。
这些她都不在乎，从元今一出生，她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这个孩子身上。
元今是在姥姥家长大的，妈妈在外打拼，没日没夜的忙碌才有了今天的成绩，为的就是能让元今过上好日子，和给自己一个安身之所。
元晴乐观向上，大大咧咧，脾气秉性以及出众的外貌都完美遗传到了元今的身上。
元今和妈妈有时相处的更像是朋友，他妈妈今年才西十岁，抽烟喝酒两不耽误，平日闲暇时间里最爱干的事儿就输出去和闺蜜们打麻将。
比如现在她告诉元今，自己凌晨的飞机飞X岛和朋友晒日光浴，元今也一点儿不惊讶。
老妈一副惋惜的样子，说好可惜啊，你要期末考，不然就把你一起带走了。
元今可不想去，那些阿姨们见了他就爱捏他的脸。
“什么时候回来啊？”元今问。
“五号吧，我跟你姥姥说去海南出差，明天你小子千万别给老娘说漏了。” 她嘱咐道。
万一知道她去X岛玩冲浪，姥姥姥爷肯定不放心，虽然他妈妈都这么大人了，但二老总是心疼小女儿，在家里没事儿还总打电话念叨呢。
“我知道啦，你注意安全。”元今说。
“欸，儿子，中午你跟那个小帅哥同学一块儿吃的火锅吗？” 老妈喝了口红酒，接着说：“人家帮了你这么多，我还说请他吃顿饭了，元旦是没机会喽。”
元今想说他己经请小帅哥吃过一顿了，但再请向扬吃一次也没所谓，就算向扬把他吃穷也没关系。
这人最近十分乖顺，也不和他拌嘴了，表现良好，事事都想着自己。
“寒假吧，我喊他来咱们家玩！”
老妈雷厉风行惯了，吃饱饭歇没多久便拉着行李箱去机场了，元今一个小时之前给向扬发的消息现在对方才回复。
【食人花】早就到家了，我刚洗完澡。
也不知道向扬父母回来没有，是否和自己一样，今晚也要独自一人跨年。
早知道刚才应该问一嘴的。
元今向来没有什么仪式感，跨年晚会这种无聊的东西他从来不看，除了11:59到零点之间会激动一分钟，屏保上的时间一变动，他立刻就觉着索然无味了，往年都是回着半截儿朋友们的祝福就睡过去了。
可今年不知怎么着，想到向扬独自一人呆在家里，他心底就酸酸的。
这种日子父母也因工作没陪在他身边，怪可怜的。
他有些心疼向扬，从而完全忽略了自己今晚也是自己在家这码事儿。
【元今】你现在饿了没？爸爸妈妈回来没有？
向扬没料到元今会问他这个，有了平安夜那晚的经验，没准儿元今又打算上门给他送吃的。
虽说达到了让元今心疼他这一目的，虽说他真的很想和对方挨在一起倒数零点。
“嗯，我刚订了麦当劳。”向扬首接发了条语音过去。
自作多情也好，可今夜尤其冷，他不舍得元今再为他跑一趟。
声音带着倦意，格外沙哑，元今纳闷儿他怎么回回都吃麦当劳。
【元今】换个别的吧，我听都听腻了，你还没吃腻。
【食人花】不，我永远宠爱麦当当/爱心/爱心/爱心
百无聊赖的跨年夜，元今和向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文字没有语音来得真切，向扬吃完晚餐二人便开始语音通话。
向扬给他讲英语题，虚拟语气掰开揉碎了往元今脑子里灌，从前元今做类似题型全靠蒙，如今终于明白了个大概。
他相信熟能生巧勤能补拙的道理，向扬也不厌其烦地教，自己捋一遍，权当复习。
“我有同学在A大，一会儿找他要几套题，咱们换个学校练练手。”向扬说。
“合适吗？人家自己出的题……”元今谨慎地问，在全国也能排上名号的大学总有几套自己出的试卷，内部题泄漏给别的学校的人元今怕对向扬的朋友有影响。
向扬不以为意：“这有什么了，知识本来就是要共享的。”
元今无法反驳，仔细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只不过自己朋友不太多，更没有向扬那种学霸朋友，这也许是物以类聚。
说起来向扬的好兄弟邢雨学习貌似也不错，所以向扬能和自己玩到一起，甚至如此尽心尽力的为自己讲题，也还真的要感谢开学之初的那根巧乐滋……
一根冰棍给了他们一段算不愉快的相遇，元今本以为和向扬会成为水火不容的关系，没想到这家伙竟成为了自己学习路上的救世主。
向扬英文发音很好听，吐字清晰，元今倒听不出什么英音美音，反正比英语老师尖锐的语调悦耳多了。
缓慢而低沉的嗓音在空旷的屋内回响，细小的电流声嘶嘶啦啦一下一下挠在元今耳朵上，向扬在讲卷子上不会的那道题，他却没良心地开小差。
想着向扬的声音怪好听的，语气愉悦拐着弯儿地夸人：“向扬，你给我讲题的样子可真像个好人。”
本以为那样郑重地喊他是有什么事，向扬短暂停顿，而后会心一笑，戏谑地质问他：“那你说我什么时候才像坏人呢？”明明元今不在眼前，他身子却还是向前倾了一下，离着话筒更近了。
“……嗯。”元今似是真的思考了好一阵，才开口说：“你和我作对的时候就是百分之百的坏蛋。”
向扬心说：才不是呢，我在梦里对你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时才是真的坏蛋。
他自然不敢吐露真话，让元今知道这些还为时尚早。
十一点西十七分，向扬打开电视调到跨年晚会的频道，他从不看这些，今晚是个例外，他聊的太投入忘记时间，不能在零点时那一瞬间跟元今说新年快乐。
元今耳朵灵，见状也学着向扬打开了电视机。
两人的聊天内容从作文框架跳到了晚会舞台。
现在的娱乐明星元今认识的甚少，出来张陌生的脸就要问向扬这是谁，向扬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他对相声界倒是蛮熟悉的。
几年不看综艺节目，那几位耳熟能详的节目主持人也丝毫没见老，一笑起来还是熟悉的感觉。
“当明星也挺好，青春永驻啊，从我八岁他就长这样。”元今说。
“人家有钱，保养的好。”向扬说。
“我以后要不然也勇闯娱乐圈得了。”元今纯粹是口嗨，进娱乐圈哪有这么容易。
向扬却认真思考了一下，只要元今有想法，凭他这张脸踏进娱乐圈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倘若元今将来真的成了大明星，那岂不是更难追了？
向扬一阵头脑风暴，竟开始无厘头的估测自己跟元今组个团共同出道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不不，那太不现实了！
真是被初恋冲昏了头，一点都不理智，从前向扬哪里会萌生这样的想法。
元今当然只是随口说说，向扬正苦恼着，他就改了口：“还是算了，当明星就睡不了懒觉了。”
“对，还是睡觉重要一点。”向扬附和道。
“是啊，尤其是万一谈个恋爱还得搞地下情，多不方便。”
……你想的还挺全面。
扯了几句没营养的话，十分钟就晃悠过去了。
上一个话题戛然而止，两人很有默契的同时沉默着，心里揣着不同的悸动，度过这一年里最后的180秒。
压轴的是首老歌，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镜头转到主持人那里。
同频率的声音隔着手机汇集在房间里，向扬忽然开口喊元今的名字。
被叫到的人懒洋洋地发出一个音节，等着他继续讲话。
“明年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这种事，说出来就不灵了。”元今被问的猝不及防，他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往年也不会有人这么问。
他随心所欲的活惯了，没有什么愿望等着他去实现。
“你呢，你有愿望吗？说来听听。”元今反问他，思及向扬生日快到了，正好他能参考一下，给对方买个生日礼物。
向扬物质欲极低，从小到大来对所有事都兴致缺缺，唯独初恋来势汹汹，元今飞扬跋扈地闯入他平淡的世界，头一次叫他有了私欲和渴求。
他脑海中叫嚣的念头冲到嘴边又咽下去，转九曲十八个弯地化成一句滴水不漏地愿望：“我明年也想跟你一起跨年。”
“要面对面的。” 最好手拉着手，新年钟声响起时，我们在烟花下拥抱、接吻。
元今愣怔着，向扬的语气是少见的温柔缓慢，因此每一个字都很好的敲在元今的心头上。
莫名其妙，和我面对面跨年算哪门子愿望？
这不是分分钟的事吗？
元今几乎要站起来了，他说：“现在我们也能见面啊——”
电视机里主持人们正异口同声地倒数，向扬急忙稳住元今，柔声喊他的名字。
“不，明年，不一样的。”
元今没闹明白是怎么个‘不一样’，窗外倏地炸开一朵烟花。
五……西……三……二……一！
“新年快乐，元今。”
“新年快乐！”
新年的第一秒，两道平稳的呼吸声隔着电子设备交织在一起，向扬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吊灯柔和，却晃眼。
连带着他也晃了神，饱含真挚地开口：“认识你是我去年最快乐的事。”
突如其来的深情令元今无所适从，也有些招架不住。
......这小子也太肉麻了吧！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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