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会的离去，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正轨，平静的湖面不显波澜。
仲夏的蝉鸣裹着铜汁沸腾声漫进工坊。曹璟握着马均亲传的错金尺，在青铜矢道上刻出第三十六道回旋纹。石苞的锻锤声从卯时响到戌时，十六把试制弩机在墙角堆成铁山，每把的望山曲度都比前次精进半分。
秋雨打湿《考工辑要》时，曹璟己能在蒙眼状态下摸出铜锡比例。马均的拐杖开始频繁出现在丙字号工坊，杖头铜雀喙不时点向淬火池的温度刻度。
腊月第一场雪压塌东厢房时，曹璟带着改良的灌钢法闯进马均书房。老监令正在修补郑国渠的闸门模型，独臂悬在檀香炉上颤抖："若是用你那个...那个分层浇筑法..."
"监令请看。"曹璟展开冻硬的羊皮卷，新式水闸榫卯结构与连弩膛线竟有七分神似，"这是石苞从井轱辘得来的启发。"
青龙五年惊蛰，将作监的试射场飞出第一支三百步铁矢。马均的独臂举起弩机时，老监令的泪珠坠在尚有余温的矢道上，淬出朵细小的冰花。
青龙五年，惊蛰，卯时
晨雾还黏在将作监的青铜风铃上，曹璟正调试新制的耧车刻度，石苞带着一身露水撞开门扉。铁匠的掌心躺着半枚带齿痕的玉珏，那是钟会临行前咬碎的信物。
"他说颍川老宅的《齐民要术》缺了第七卷。"石苞的指节叩在耧车辕木，三长两短的节奏惊飞了梁间燕雀。
我着玉珏缺口处的血丝："告诉士季，第七卷讲的是治蝗。"说着在辕木刻下串诡异符号——这是用拉丁文转写的农业气象学，足够钟会琢磨整个冬天。
马均的桃木杖突然戳开窗纸："小子过来！"老监令的独臂擎着司马师新佩的环首刀，"看看这淬火纹路。"刀刃上的波浪纹在晨光中泛青，正是邙山星铁混了辽东精钢的迹象。
我们拆解刀镡时，发现内壁蚀刻着微型弩机图。石苞的锻锤突然脱手，在青砖上砸出北斗状裂纹——这是他在工坊约定的预警信号。
果然未时三刻，司马师的白裘大氅就扫进了将作监。他抚摸着新制的曲辕犁模型，玄铁扳指在犁镜上刮出刺耳锐响："曹大人可知这犁铧多重？"
"恰合大魏度量衡的七斤十二两。"我递上特制的铜秤，秤杆刻痕显示着司马师佩剑的重量，"正如少将军的承影剑。"
司马师的瞳孔在寒食散作用下微微扩张，他突然挥剑斩向耧车。精铁交鸣声中，十二颗铜制种子应声弹出，在青砖上拼出"颖川"二字。
"好个精妙机关。"司马师收剑入鞘时，剑穗缠住了试验田的麻绳，住在月亮上的嘟嘟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听说曹大人近日在研究水转翻车？"
我顺势扯动麻绳，暗渠里突然升起架改良水车。转动的龙骨叶轮间，赫然显现钟会手书的《八阵图》残篇——这是用阴刻技术制造的视觉暂留效果。
"雕虫小技罢了。"我掸去水车轴承上的麦壳，"不及少将军在陇西布置的运粮机关。"
戌时的梆子声救了这场机锋对决。司马师临走前，玄铁扳指在门框留下三道刻痕。马均的桃木杖随即压上刻痕："小子，该给陛下的春耕礼加个北斗纹了。"
当夜，曹璟将水车核心部件熔成七颗铁星。石苞的锻锤声彻夜未歇，在邙山北麓的星空下，新铸的犁铧正吞吐着来自河内温县的磁屑。
子时
铜壶滴漏在司马府书房凝出水锈，司马师扯开麒麟纹箭袖，露出臂上被磁石灼出的星状红斑："不过是个摆弄机括的破落户，父亲何必费心？"
司马懿的指尖正划过《邺中记》残卷，烛火在"龙骨水车"西字上跳了跳："当年诸葛孔明在五丈原，也是用木牛流马骗过仲达。"他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扣住青铜水钟，十二道水线精准落入刻着曹璟生辰的陶盘。
铜盘里的水纹尚未散尽，窗外传来三声鹧鸪啼。司马昭提着星铁灯笼闪入密室，灯罩上映着将作监新制的弩机图样："探子报，曹璟昨日熔了陛下赐的玉具剑。"
"熔了多少？"司马懿的麈尾拂过沙盘里的洛阳城廓。
"七两八钱，掺进曲辕犁的铧尖。"司马昭的灯笼突然倾斜，铁水般的灯光在曹府模型上烧出个窟窿，"倒是石苞在邙山私采的磁石..."
司马师突然捏碎手中茶盏："这等伎俩，我派个家奴便能..."
"所以你至今未看懂他的犁铧。"司马懿用碎瓷片在沙盘划出阴平古道，"首辕改曲辕省下的畜力，够三万精兵三日口粮。"瓷片最终停在汉中地界，那里插着支带司马家徽的断箭。
五更鸡鸣时分，司马懿从密室暗格取出个漆盒。盒中《八阵图》残页上，新添的墨迹勾勒着水转翻车的齿轮："三日后兰亭诗会，把这卷《洛神赋》的玉版送去。"
司马师接过玉版时，指尖触到背面阴刻的河络图——正是曹璟改良的邺城水渠图。冰凉的玉纹里渗着朱砂，在烛光下显出血脉般的纹路。
"他若解得开这机关..."司马懿突然咳嗽着碾碎朱砂，"便让他在太庙祭器上刻北斗纹。"铜壶滴漏恰在此刻卡住，一枚磁石棋子从机关缝隙弹出，正落在曹璟生辰盘的正中央。
晨光刺破窗纸时，司马师怀中的玉版己焐得温热。他望着将作监方向升起的青烟，突然想起曹璟那日在太极殿说过的话——"好铁不怕回炉"。
邙山北麓传来锻锤声，惊飞满树寒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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