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在天际翻涌成墨色旋涡，奈落的指尖还残留着追兵剑气灼烧的刺痛。
她扶着腰侧被划开的伤口，转头看向身侧的云澈——后者正垂眸擦拭袖角沾染的血渍，月光透过他额前碎发落在眼睫上，将那抹冷白的弧度衬得更像一柄淬了霜的剑。
"他们追了我们三天。"奈落舔了舔发干的唇，神识扫过西周确认无人，这才从怀中摸出块温热的玉简。
苏悦的传讯符纹在玉表面泛着幽蓝微光，"苏悦说，邪影的仪式地点在离青冥峰三十里的乱葬谷。"
云澈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时眼底浮起碎冰般的冷光："她为何突然传信？"
"她说...当年苏家主宅被焚那晚，她在火场拾到半块邪影令。"奈落捏着玉简的手指微微发颤，回忆起昨日深夜那道突然刺入神识的传音——苏悦的声音比从前沙哑许多，尾音还带着血沫飞溅的闷响，"她要赎罪。"
云澈没再接话，只是抬手按在她后颈。
熟悉的法则之力顺着血脉漫开，奈落伤口的灼痛瞬间消弭大半。
他的掌心温度比寻常修士低些，像浸了雪水的玉，却让她莫名安心："走。"
乱葬谷的风裹着腐锈味扑来。
奈落裹紧斗篷，看着脚下歪倒的墓碑在月光下投出狰狞的影子。
云澈走在她前方三步，玄色广袖扫过石堆时带起细碎的磷火，那些幽绿的光团撞在他身周的法则屏障上，"噼啪"炸开成星屑。
"邪影的仪式总选在怨气极重之地。"云澈突然开口，声音被风声揉碎了散在空气里，"他们需要活人的执念做引，所以每次仪式前三个月，附近郡县必有孩童失踪案。"
奈落脚步一顿。
三个月前，她在云州城见过被挖去双眼的幼童，尸体心口还插着半片黑羽——那是邪影的标记。
当时她追问当地仙门，得到的却是"山鬼作祟"的敷衍回答。
"你是说..."她喉头发紧，"那些失踪案不是意外？"
"是献祭。"云澈侧过脸，月光恰好落进他眼底，映出两簇幽蓝的火，"他们用孩童的魂魄温养祭坛，等怨气攒够了，再用仪式抽取天地灵脉。
上次苍梧山崩，就是因为灵脉被抽干。"
奈落只觉脊背发凉。
她忽然想起小灵——那个总缩在她裙角，眼睛像小鹿般清亮的小仙侍。
三天前替她挡下致命一击时，小灵体内溢出的黑雾里，似乎也有类似的符文。
"到了。"
云澈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眼前的山壁上爬满枯藤，但若凝神细看，那些藤条的脉络竟与邪影令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奈落摸出林仙长给的青铜令牌，令牌触及藤条的瞬间，枯藤突然蜷缩着退开，露出山壁上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裂缝。
"林前辈说，机关的解法藏在《山海异志》卷七。"奈落侧着身子挤进去，转身时发梢扫过云澈的鼻尖，"他年轻时曾和邪影大长老论道，记过这套困仙阵的破绽。"
山腹内的空间远比想象中开阔。
当两人的身影完全没入黑暗，身后的裂缝"咔"地闭合，头顶却骤然亮起无数夜明珠。
奈落仰头望去，那些珠子竟悬浮在石顶的凹坑里，每颗都被刻上了锁魂咒——难怪林仙长说"顺利通过部分障碍"，原来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
祭坛在三十步外。
那是座由黑玉砌成的高台，七根盘龙柱上的符文泛着暗红微光，像被血浸透的绸缎。
奈落的呼吸陡然急促，她能清晰感觉到，小灵留在她识海的那缕残魂正在发烫——就像两块磁石终于找到了彼此。
"这些符文..."她踉跄着上前两步，指尖几乎要触到柱身，"和小灵体内的黑雾纹路一样。"
云澈的手掌突然扣住她手腕。
他的指节冷得惊人，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别碰。"话音未落，祭坛中心的黑玉突然泛起涟漪，无数细小的血珠从石缝里渗出来，在半空凝结成一个扭曲的人脸。
"是邪影的血祭阵。"云澈将她护在身后，指尖凝聚的法则之力在掌心跃动如活物，"他们要用活人的血唤醒被封印的..."
"砰——"
山腹突然剧烈震动。
奈落被甩向旁边的石壁，却在触到石面的瞬间被云澈拉进怀里。
她听见头顶夜明珠接连爆裂的脆响，看见祭坛上的符文开始疯狂旋转，暗红的光刺痛得她睁不开眼。
"退！"云澈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紧绷，他抱着她瞬移出十步，却见山壁上裂开无数道缝隙，浓稠的黑雾正从那些缝隙里涌出来。
那黑雾里裹着凄厉的哭嚎，奈落甚至看清了其中几缕——是云州城失踪孩童的魂魄，他们的双眼空洞，嘴角咧到耳根，正对着她发出无声的尖叫。
"这是...锁魂雾。"奈落的回溯之瞳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意，她能感觉到，只要她愿意，此刻可以让时间倒转半柱香——但三天的昏迷会让她成为活靶子。
她攥紧云澈的衣袖，"他们来了。"
云澈的法则屏障在黑雾触体的瞬间展开。
玄色光罩将两人护在中央，却挡不住黑雾里传来的压迫感。
那是种让仙元都要凝固的力量，比之前遇到的任何邪影长老都强十倍。
"是大尊。"云澈的喉结滚动，声音低得像从地底挤出来的，"邪影最神秘的大尊，传说他能操控生死法则..."
山腹深处突然传来金属摩擦般的笑声。
黑雾骤然退散，露出祭坛后方的阴影里，一道裹着黑氅的身影。
他的脸藏在兜帽下，只露出半张泛着青灰的唇，而他脚边，正躺着具染血的躯体——是苏悦。
她的左肩插着把短刃，胸口的衣襟被撕开，露出锁骨处新刻的血纹，和祭坛上的符文一模一样。
"欢迎来观礼，仙帝大人。"那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碾磨，"还有苏家的...替嫁仙。"
奈落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望着苏悦闭合的双眼，望着她鬓角还在滴落的血珠，突然想起传讯时那声压抑的闷哼——原来苏悦不是在"传信"，而是在"引他们来"。
"走。"云澈突然拽着她往山壁裂缝跑，法则之力在指尖凝聚成剑，"回营地，集结所有能调动的仙门。"
"可是苏悦——"
"她还活着。"云澈的剑刃劈开迎面而来的黑雾，"但现在救她，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山风灌进重新裂开的缝隙，卷着奈落的发带飞向祭坛方向。
她最后看了眼倒在阴影里的苏悦，看了眼那个逐渐逼近的黑氅身影，终于跟着云澈冲进了夜色里。
身后，黑氅人的笑声穿透风声，撞在两人后背："别急着走，仪式才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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