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深潭暗涌
矿洞里的枪声突然停了。赵铁柱贴着潮湿的洞壁，听见水滴落在岩石上的声响和自己的心跳。孙大勇的手电筒光束扫过那截军用帆布包，照亮了一个褪色的五角星。
"不是军火。"孙大勇突然压低声音，"是七十年代三线建设的勘探资料。"
远处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赵铁柱抓起一块钨矿石掂了掂，突然甩向声源处。黑暗中响起一声闷哼，接着是慌乱的脚步声。
"追！"孙大勇刚要冲出去，却被赵铁柱拽住。
"调虎离山。"赵铁柱指了指洞顶新安装的钢丝绳，"他们在找这个。"
两人顺着铁轨深入矿洞，手电筒光照出了一台锈迹斑斑的勘探设备。赵铁柱拂去控制箱上的灰尘，露出"地质七队1978年"的铭牌。设备下方压着个防水袋，里面是一沓发黄的文件。
"钨矿脉分布图..."孙大勇的呼吸变得急促，"王德发找的就是这个。"
回程路上摩托车开得飞快。经过一片玉米地时，孙大勇突然拐上田埂，从怀里掏出那份资料："收好。县里要拍卖矿区开采权，这图能让你少奋斗十年。"
赵铁柱没接。风吹得玉米叶子哗哗作响，像是无数人在鼓掌。他想起离家时春桃挥舞的数学书，想起母亲混浊的眼睛。
"犯法的事我不干。"
"犯法？"孙大勇冷笑，"王德发伪造土地合同的时候怎么没人说犯法？他侄子就在矿管局！"
一只蜻蜓停在摩托车后视镜上，透明的翅膀在阳光下像两片玻璃。赵铁柱突然伸手抽走资料："我有条件。"
当天傍晚，赵铁柱扛着半袋面粉回家时，看见林老师正在院里给春桃补课。女教师用树枝在地上写公式，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哥！"春桃跳起来，"林老师说我能跳级上初三！"
林老师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土。她比赵铁柱想象中年轻，眼镜片后的眼睛像两汪山泉水："春桃很有天赋，就是..."
"就是没钱。"赵铁柱把面粉袋重重放下，"明天我去县里找活干。"
林老师突然从教案本里抽出一张报纸："县农机厂招维修工，退伍军人优先。"她指尖点在招聘启事上，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没有城里姑娘常见的指甲油。
夜里，赵铁柱就着煤油灯研究那份勘探资料。图纸背面用红笔画着个奇怪的符号——三个三角形套在一起，像是某种标记。
"哥，这个题..."春桃抱着作业本蹭过来。
赵铁柱突然合上资料："明天我教你。"他注意到妹妹的铅笔短得只剩指节长，橡皮用得只剩黄豆大小。
第二天天没亮，赵铁柱就揣着复员证出了门。路过村口老榆树时，树后突然转出个人影。
"资料看了？"孙大勇递给他个信封，"三百块定金。今天跟我去见个人。"
信封里还夹着张照片：王德发和个穿西装的男人站在矿洞口，男人手里拿着赵铁柱昨晚见过的图纸。
"省矿业的刘处长。"孙大勇冷笑，"今晚七点，他们要在悦宾楼交易假合同。"
县城的早市己经热闹起来。卖油条的吆喝声中，赵铁柱看见农机厂门口排起长队。队伍里好几个退伍兵，有个缺了条胳膊的正在和人比划当年打仗的事。
"想清楚了？"孙大勇眯起独眼，"当工人一个月八十，干这个..."
"我要矿上百分之二十的股。"赵铁柱打断他，"合法开采。"
孙大勇愣了下，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引来路人侧目，几个穿喇叭裤的年轻人对着他的传呼机指指点点。
悦宾楼是县城唯一的"涉外饭店"，玻璃转门里站着穿旗袍的迎宾小姐。赵铁柱穿着借来的西装走进大堂时，服务员的眼神像在看一只闯进珠宝店的土狗。
"三楼包厢。"孙大勇塞给服务员一包良友烟，"就说矿管局的。"
包厢里烟雾缭绕。王德发正给刘处长倒酒，金链子垂在茅台酒瓶上叮当作响。看见孙大勇，他的胖脸顿时僵住："你..."
"刘处，久仰。"孙大勇变魔术般掏出个锦盒，"一点土特产。"
刘处长打开盒子，里面是把军工铲模型，铲柄上刻着"保家卫国"。他脸色立刻变了："你们是..."
"1993年边境扫雷大队。"赵铁柱亮出复员证，"现向您举报王德发伪造矿产勘探报告。"
王德发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毯上划出刺耳的声音："血口喷人！"
"那真报告在哪？"赵铁柱逼近一步，战场上的杀气让胖子后退了半步，"你侄子篡改的勘探数据，误差足足二十个百分点！"
刘处长突然抓起桌上的文件袋。当他抽出那份泛黄的资料时，王德发的脸白得像刷了石灰。
三天后，县广播站播报了王德发被刑拘的消息。赵铁柱站在农机厂录用名单前，看见自己的名字排在第一个。厂长拍着他肩膀说："小伙子，听说你还会修发电机？"
回村的大巴车上，孙大勇塞给他一张存折："矿上百分之二十，说好的。"存折上写着"赵铁柱"，金额是五千元。
"哪来的钱？"
"省矿业局的奖励。"孙大勇指了指窗外。夕阳下，几个穿制服的人正在矿区立新界碑，"刘处长让我带句话——退伍兵创业，三年免税。"
车到村口时，林老师正带着学生们栽树。看见赵铁柱，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沾了泥点的白衬衫在风里轻轻晃动。
"林老师！"春桃举着成绩单飞奔过来，"我数学考了满分！"
赵铁柱摸出存折，又塞回兜里。他弯腰捡起掉落的树苗，发现是棵榆树——和村口那棵老榆树一个品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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