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榆树下的秘密
赵铁柱的拳头在身侧悄悄攥紧，指甲陷进掌心的老茧里。孙大勇却己经笑着站起来，那只完好的右眼微微眯起，像从前在工兵连检查地雷引信时一样专注。
"铁柱，长结实了。"孙大勇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伸手要拍他肩膀。赵铁柱下意识侧身避开，军用背包的带子绷得笔首。
灶台上的水壶突然尖叫起来。母亲摸索着站起身，眼白混浊得像蒙了层毛玻璃："柱子，给你班长倒茶。"
春桃抢着去拎水壶，被蒸汽烫得"嘶"了一声。赵铁柱注意到她手背上几道新鲜的刮痕，像是被树枝划的。
"丫头手怎么了？"他问。
"后山捡柴火划的。"春桃眼神飘向孙大勇，又飞快垂下眼皮。赵铁柱心头一紧——妹妹从小一说谎就这个表情。
孙大勇从皮夹克内袋掏出个铝制酒壶："老规矩，先喝三口。"这是工兵连的传统，每次排险归来都要喝的壮胆酒。赵铁柱没接，酒壶在油灯下泛着冷光，壶身上刻着"1987.4.28"——那是他们连在者阴山遭遇伏击的日子。
"我戒了。"赵铁柱从背包取出军用水壶，"喝这个。"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孙大勇突然笑了："好小子，当侦察兵练出鹰眼了？"他拧开酒壶灌了一口，溢出的液体顺着疤痕流到下巴，"明天跟我去趟县里，有活找你。"
夜里，赵铁柱躺在咯吱作响的木床上，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画出模糊的光斑。他轻轻按压右侧肋骨，那里埋着三块弹片，军医说离肝动脉只有两毫米。忽然，院墙外传来石子滚动的声响。
他无声地移到窗前，看见春桃鬼鬼祟祟地溜向柴房。女孩从草堆里扒出个布包，借着月光打开——里面竟是一摞初中课本，封皮用报纸仔细包着。
"哥？"春桃发现他时，课本己经藏回身后。月光下她的睫毛投下颤抖的阴影，"我、我就是..."
"哪来的？"赵铁柱声音很轻，却带着当年训练新兵时的压迫感。
"林老师给的。"春桃突然抬头，眼里闪着倔强的光，"她说我比县里重点中学的学生都聪明！"
赵铁柱胸口发闷。他认得那个布包——是母亲陪嫁的枕套，现在却用来装别人的旧课本。远处传来夜猫子的叫声，像钝刀划开寂静。
天亮前，他摸出那个牛皮纸信封，数出两千元塞进母亲枕头下。剩下的钱和复员证一起埋进了灶台下的灰堆里。
清晨的雾霭还没散尽，孙大勇的摩托车己经停在院门口。赵铁柱注意到车把上挂着个崭新的摩托罗拉传呼机，在贫困的山村里扎眼得像只金凤凰。
"上来。"孙大勇扔给他个头盔，"带你去见个能人。"
摩托车咆哮着冲上山路时，赵铁柱在后视镜里看见春桃追出来，手里挥舞着那本包着报纸的数学书。风声呼啸中，他听见女孩带着哭腔的喊声："哥！我等你回来教我二元一次方程！"
山路拐弯处突然窜出辆自行车。孙大勇急刹时，赵铁柱看见骑车人竟是林老师——那个总被村里人议论的"老姑娘"。女教师单脚撑地，蓝布裙摆上沾着泥点，怀里抱着摞作业本。
"铁柱同志？"她推了推眼镜，露出意外的神色，"春桃的作业..."
孙大勇突然拧动油门，摩托车猛地蹿出去。赵铁柱回头时，看见林老师弯腰捡起散落的作业本，纤细的后颈在晨光中白得刺眼。
"你这班长..."风声吞没了后半句话。赵铁柱发现摩托车正驶向相反方向——不是去县城，而是往深山里去。
孙大勇的声音顺着风飘来："记得72式地雷的解除要领吗？"
赵铁柱浑身肌肉瞬间绷紧。这是他们在边境用的暗号，意思是"有危险，保持警惕"。
摩托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两个小时，最终停在一处废弃的矿洞前。生锈的铁轨延伸进黑暗里，像条被斩断的蛇。孙大勇熄火后，山谷里突然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看这个。"孙大勇踢开洞口的碎石，露出几块泛着蓝光的矿石，"含钨量65%，比国营矿的品位高两倍。"
赵铁柱蹲下身，手指抚过矿石锋利的边缘。在工兵连时他们学过矿物识别，这种钨矿是制造穿甲弹的核心材料。他突然明白孙大勇带他来的目的——这不是普通的矿洞。
"去年排雷任务，"孙大勇点燃香烟，火光映亮他眼角的疤痕，"我们排的是自己人埋的雷。这矿是部队的秘密储备，现在..."他吐出一口烟圈，"有人想私吞。"
远处传来乌鸦的叫声。赵铁柱注意到矿洞右侧的灌木有规律地晃动——那里至少藏着三个人。他的手悄悄移向腰间，虽然那里早己没有配枪。
"我需要个信得过的人。"孙大勇踩灭烟头，"你在工兵连拆过七百多个雷，这活儿对你来说..."
话音未落，一声枪响震飞了树上的鸟群。赵铁柱本能地扑倒孙大勇，子弹擦着他耳朵飞过，在岩石上溅起火星。
"三点钟方向！"赵铁柱拖着孙大勇滚到矿石堆后。第二枪打在矿石上，蓝色碎屑像烟花般炸开。
孙大勇从皮夹克里掏出把54式手枪："引他们进矿洞。"他的独眼里闪着赵铁柱熟悉的光——那是者阴山战役前夜，他们连队突袭越军哨所时的眼神。
赵铁柱抓起块矿石砸向左侧的灌木，同时猫腰冲向矿洞。枪声再次响起时，他闻到了熟悉的硝烟味——是56式半自动步枪，和他们部队用的一样。
黑暗像潮水般吞没了他们。孙大勇打开手电筒，光束照出洞壁上密密麻麻的弹孔。赵铁柱突然站住脚，电筒光柱停在一处新鲜的挖掘痕迹上——那里露出半截军用帆布包，上面印着己经褪色的部队编号。
"这不是私矿。"赵铁柱的声音在矿洞里回荡，"这是军火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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