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玉胎
春桃跳下长途汽车时,雨丝正斜斜地切过站台的钨丝灯。她裹紧入伍时发的军大衣,怀里的档案袋被体温焐得发烫。三个月前边境哨所的枪声还在耳膜里震动——那晚她亲眼看见王国庆跟着王德龙的走私车队碾过界碑,车辙里渗出的血混着玉屑,冻成冰碴子。
"妹子!"赵铁柱的解放鞋踩碎水洼,瘸腿让他的影子歪斜如折刀。春桃的喉咙突然哽住:哥的鬓角白了,那道弹片划出的疤从额角爬到嘴角,像条僵死的蜈蚣。
老宅的灯泡蒙着蛛网,光晕里浮着二十年没散的草药味。春桃把档案袋拍在炕桌上,牛皮纸上的"绝密"红章洇着水迹:"95年那批失踪文物,是王德发劫的。"她抽出张泛黄的照片,边境密林里,军用卡车翻倒在沟渠,车斗里散落的陶俑五官狰狞,"押运队十二个人,尸骨上长满玉斑。"
赵铁柱的残指抽搐着抚过照片。父亲采石场白骨腕表上的日期,正是1995年8月17日。
周长生把招商会定在村祠堂。百年老梁上挂着"振兴乡村经济"的横幅,供桌上的陶罐却刻着辽代官印。五个广东口音的商人围着青花瓷瓶啧啧称奇,没人注意瓶底的放射性检测码被磨得模糊。
"这可是正经出土的文物。"周长生捻着檀木串,袖口露出半截玉扳指——和当年王德发戴的一模一样,"只要三百万,连鱼塘带地皮都是您的。"
穿阿玛尼的中年男人刚要签字,祠堂门"哐当"被踹开。赵铁柱拎着铁镐站在雨里,镐尖滴着黑水:"那塘子底下埋着玉蛊,碰过的人活不过三载。"
商人们的脸色瞬间惨白。周长生抄起香炉砸过去:"疯了这瘸子!快拦住他!"
混乱中春桃闪进偏殿。手电光照亮墙角的麻袋,露出的陶俑断手攥着半张运输单,编号与档案袋里的记录严丝合缝。她突然听见头顶阁楼传来瓷器碰撞声——二十几个青花瓷瓶正在装箱,泡沫纸上印着"珲春海关己检"的假章。
林医生的惨叫刺破雨夜。接生婆王婶跌坐在血泊里,铜盆滚到墙根:"鬼……鬼胎啊!"
炕上的女人双腿间探出青灰色胎头,额心嵌着玉斑,随宫缩明明灭灭。赵铁柱冲进屋时,胎儿突然睁眼,瞳孔泛着窑火般的幽蓝。
"铁柱……"林医生指甲抠进他手臂,"剖开我……不能让它出来……"
手术刀当啷落地。赵铁柱的残指按在妻子隆起的腹部,掌心玉蛊纹路与胎动共振。祠堂方向突然传来爆炸声,火光映红窗纸——春桃得手了。
胎儿在此时滑出产道。脐带缠着缕缕陶土,啼哭声像打碎的瓷碗。王婶昏死前最后看见的,是婴儿攥住赵铁柱断指的手掌,指缝渗出玉色黏液。
鱼塘己变成巨大的漩涡。周长生的人炸开了古窑地宫,水面上漂着翻肚的鳟鱼,每片鱼鳞都刻着微型契丹咒文。春桃潜到水底时,防水手电照出骇人景象:三百具陶俑跪拜着中央玉棺,棺盖上锁链缠着具现代尸骨——父亲的工作服口袋里,半盒大前门还没霉烂。
"哥!这有字!"春桃抠开棺椁缝隙。玉碑内侧密密麻麻刻满汉文:
“赵氏守陵人,世代镇玉蛊。若起贪念,则血脉化俑……"
突然有阴影笼罩头顶。周长生举着鱼叉狞笑:"老赵头当年就是贪图棺里的陪葬玉,活该被蛊虫吃空脑子!"叉尖刺来的瞬间,春桃拧腰闪避,档案袋里的照片雪花般散落水底。周长生突然僵住——某张照片角落,年轻时的王德发正在给棺中尸骨戴玉扳指。
赵铁柱抱着婴儿奔到鱼塘时,血色满月正悬在玉棺上方。林医生的血浸透襁褓,婴孩瞳孔里的蓝火愈烧愈烈。周长生浮尸水面,七窍钻出玉色蠕虫。
"放下他!"春桃浮出水面大喊,"棺材里是东丹国巫医,婴儿是复活容器!"
赵铁柱踉跄跪地。父亲的日记从怀里滑出,最后一页浸血的字迹终于清晰:
"吾儿,杀了他。"
婴儿突然咧嘴笑,乳牙泛着瓷光。赵铁柱的残指按在柔软脖颈上,触感像即将窑变的泥胚。林医生弥留时的喘息混着水声:"名……名字……"
第一声鸡鸣撕破夜幕。赵铁柱猛地扯断脐带,将婴儿抛向玉棺。棺盖轰然闭合的刹那,无数陶俑炸成齑粉,晨曦中如一场青色大雪。
春桃捞起漂浮的档案袋,发现所有照片上的王德发都消失了,就像被某种力量抹去了存在。鱼塘恢复平静,只剩赵铁柱跪在岸边,手里攥着半块染血的襁褓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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