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鱼胎（续二）
福利院的焦糊味飘了三里地。赵铁柱踩着瓦砾堆，消防水洼里泡着半张出生证明——编号与王国庆公司捐赠的奶粉罐严丝合缝。马师姑的萨满鼓残骸挂在槐树枝上，鼓面烧出个窟窿，像被剜去的眼。
"电路老化。"消防员踢开焦黑的电暖器，"天冷用电多。"赵铁柱的残指抠着墙缝里的翡翠碎渣，想起西川女人手腕的空荡。穿貂皮的女人在警戒线外抹泪，翡翠耳环在晨光中泛着血丝。
周长生带着治保队来清场时，废墟里突然爆出婴啼。孙大海扒开预制板，三具小尸体蜷在铁笼里，脚环刻着"爱心收养001"。王国庆的秘书挤进人群："王总捐的取暖器都是合格产品！"
春桃攥着化验单闯进校长室时，后勤主任正往文件柜塞账本。淋巴肉的检测报告拍在桌上，震翻了"先进食堂"的奖杯。
"这是市场统购的放心肉！"校长扶了扶眼镜，"赵春桃同志，诽谤是要负法律责任的。"窗外飘来卸货声，王国庆的冷藏车正在倒车，车尾甩出的冰碴里混着半截猪耳朵。
当夜，春桃摸黑翻进食堂仓库。手电筒扫过冻肉箱，突然照见周会计的小舅子在给肉块打针筒，暗红液体顺着针管涌入肌理。快门声惊动了看门狗，春桃翻墙时摔碎了相机，胶卷滚进臭水沟。
长途站贴满寻人启事，西川女人的照片被新广告覆盖："港澳七日游，特价888！"马师姑的铜铃在风中呜咽，她蹲在站前广场用香灰画符，突然拽住个戴绒线帽的姑娘："你娘在西南方向哭。"
姑娘甩开手："神经病！"转身钻进王国庆旅行社的大巴。赵铁柱瞥见她后颈的胎记——和寻人启事上的一模一样。大巴启动时，车窗里晃过貂皮女人的脸，翡翠镯子卡在安全锤玻璃罩上。
夜半，赵铁柱蹲守旅行社后门。垃圾车运出成箱的港澳通行证，封皮印着"夕阳红专列"。他摸出本撕烂的护照，签证页盖着"境外劳务输出"的假章。
文化馆的展柜空了大半。馆长指着监控骂保安："封建迷信的东西都看不住！"画面里，盗贼的工装裤上别着王国庆化工厂的厂徽。马师姑在废墟堆里翻找鼓槌，突然扒出个铁盒——里头是二十年前被抄没的萨满神袍，绣着三百个失踪孩童的生辰。
周长生带着查封令来时，马师姑正对着神袍起舞。鼓声震落墙灰，露出文革时的标语："破西旧，立西新。"治保队掀翻神案时，香炉灰里飘出张泛黄名单，第一个名字就是王国庆的父亲。
除夕夜的爆竹声中，赵铁柱把证据塞进信访办铁门。返程路上撞见春桃在桥洞发抖，胶卷底片泡在冰窟窿里。王国庆的奔驰车碾过雪堆，后备箱微敞，露出半截萨满鼓的流苏。
"铁柱哥，食堂的账……"春桃的咳嗽带出血沫。卫生所挂水时，电视正播王国庆的拜年专访："企业家要有社会担当！"镜头扫过办公室，那面"慈善楷模"锦旗后，隐约露出福利院铁笼的轮廓。
零点钟响，信访办突然起火。消防车呼啸而过，赵铁柱的举报信在火场化为灰烬。马师姑的鼓声从山梁传来，混着西川女人在站台的哀嚎，撕碎了1998年最后一页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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