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山火里的蝎影
腊月二十三祭灶那日，西山知青点的烟囱终于冒了烟。赵铁柱蹲在脱坯坑前，拿火钳拨弄焦黑的松木梁，碎冰碴子从房檐坠进后脖颈——这是当年父亲带人建的知青宿舍，墙缝里还卡着半张1976年的《红旗》杂志。他把转业费裹在油毡布里，塞给老支书时，老头正用豁牙啃冻豆包："当年你爹在这教娃娃们打算盘，算盘珠子崩得满炕滚。"
第一笼蝎种运到那日，正赶上于小慧带学生捡松塔。孩子们扒着篱笆看赵铁柱往陶罐铺腐殖土，有个扎羊角辫的丫头突然喊："赵叔的手像蝎子钳！"他缺指的左手悬在半空，于小慧忙把热乎的烤地瓜塞过来："别听他们浑说，这是英雄的勋章。"
寒露浸透窗纸时，蝎子开始褪壳。赵铁柱半夜总被细微的沙沙声惊醒，那动静像极了者阴山雷区的绊发索。他在炕席下压着吴长志的遗照，照片背面是翠花歪扭的地址：临县大榆树屯供销社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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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长生把女儿的小虎头鞋扔进灶膛那天，村里十七户的猪圈飘起苦杏仁味。老张家那头西百斤的种猪发狂撞开栅栏，獠牙上还挂着半截蓝布条——正是人贩子那天穿的的确良料子。王国庆站在砂石场高处，看周长生用猎枪轰碎最后一头猪的脑袋，弹壳落在雪地里像猩红的枸杞。
"要我说，就该把防疫站的药..."王国庆话没说完，周长生的枪管己经顶上他下巴："那俩河北口音的货郎，是你砂石场开介绍信进的屯。"
河神庙供桌下，孙大海咳出的血在油灯下泛着磷光。他从褡裢里掏出个塑料娃娃，裙摆沾着褐色的蝎子粪："二丫被抱走时攥着的，义乌批发市场去年才出的新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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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铁柱踩着嘎吱作响的冰碴子推开供销社木门时，正撞见王国庆的表弟把翠花往吉普车里塞。三岁的丫头在雪地里哭喊，怀里的拨浪鼓画着毒蝎图案。他跛脚勾住对方脚踝，缺指左手顺势拧开车门锁，动作快得像当年排雷剪线。
"长志说过你爱喝榛蘑汤。"翠花把缝在棉裤里的存折拍在炕桌上，二十瓦灯泡照见存款人姓名竟是"赵卫国"。蝎笼在墙角沙沙作响，她突然抽动鼻翼："这味...像长志牺牲前揣回来的那包炸药。"
夜半，赵铁柱在砌火墙的砖缝里摸到半张焦黄的《解放军报》，1987年4月3日的头版被剪去一块。翠花盯着残存的"者阴山轮战部队成功..."字样，眼泪把泛潮的火柴盒浸软："他说要给孩子挣个城里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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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前一天，于小慧带学生来送蝎饲料。城里捐赠的旧课本里，突然飘出张水电站设计图修改批文，签发日期正是赵父溺亡前三天。孩子们在院里追野兔时，撞翻了西墙根的陶罐，三十多只孕蝎顺着墙缝钻进知青点地基——那下面埋着父亲用油布包裹的工程日志，扉页上记着种蝎养殖的温湿度参数。
河对岸突然腾起浓烟，周长生家的柴火垛烧红了半边天。救火的人群里混着两个戴狗皮帽的男人，他们抬水桶的姿势，像极了者阴山交战区运送弹药的民夫。赵铁柱的跛脚陷在泥浆里，恍惚看见火光中有个穿虎头鞋的小身影，转眼被吞没在灰烬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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