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粪土里的金疙瘩
白露后的头场霜，把西山的黑土染成盐碱色。赵铁柱蹲在撂荒的承包地头，缺指左手捻着板结的土块，碎渣子簌簌落进搪瓷缸里。养殖场的兔粪在身后堆成小山，发酵的热气蒸得寒霜首打转——这是拿报废的军用帐篷改的发酵池，帆布上的弹孔正好透气。
"酸碱度还是高。"于小慧把试纸按在土样上，玫红色纹路爬上她冻裂的指尖。学生们用课桌拼成的检测台吱呀作响，玻璃瓶里泡着从砂石场排污口挖来的紫泥。赵铁柱的跛脚碾碎块煤渣，忽然想起父亲当年用草木灰改良盐碱地的土法子。
周长生家的饲料车突突开过地头，故意碾飞满筐发酵粪肥。王国庆摇下车窗甩出烟头："种金子呢？"火星子溅在兔粪堆上，腾起的白烟里窜出股酒糟味——那是掺了蝎房废料的特种堆肥。赵铁柱抄起铁锨拍散烟团，缺指左手顺势把烟头铲进检测瓶，滋啦一声冒起蓝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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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祭灶前，第一茬雪里蕻冒出嫩芽。赵铁柱用弹壳改的移苗铲小心分株，冻土里的地热线是拿报废电褥子拆的铜丝。翠花默默送来二十个盐水瓶，灌满热水围在苗床西周。她男人留下的温度计插在粪堆里，水银柱停在发酵最佳区间。
"这菜叶咋带蓝筋？"老支书薅把菠菜对着日头照。赵铁柱的跛脚勾开滴灌管，乳白色有机液肥汩汩渗入土缝——那是拿鱼塘淤泥混合鸡粪沤的。于小慧翻开《土壤学》笔记："重金属被有机质螯合了，蓝筋是锰元素富集。"孩子们用红领巾系在菜筐上，吆喝着"靠山屯解毒菜"满村转悠。
周长生踹翻菜筐那日，正赶上县农业局来取样。紫皮蒜头滚进雪窝子，检测员捡起个端详："哟，这蒜瓣纹路像年轮。"赵铁柱缺指左手掰开蒜头，横截面现出二十三道同心圆——正是污染治理的周记数。王国庆的皮靴碾碎蒜瓣时，暗紫色汁液染透雪地，像极了当年砂石场渗漏的化工废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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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闹红火，赵铁柱在集上支起绿色蔬菜摊。改装过的军用炊事车架着"解毒菜"灯牌，于小慧带学生表演化学实验剧。穿貂的妇女捏着油菜撇嘴："没化肥的菜能长这么水灵？"会计家小子突然钻进人堆，怀里抱着长白毛的萝卜："周叔家冷库的菜烂啦！"
摊子突然被掀翻，周长生举着农药检测报告嘶吼："你这菜检出敌敌畏！"赵铁柱的跛脚勾住桌腿稳住菜筐，缺指左手抖开县检测站的红头文件："你手里那份，公章编号是砂石场去年的作废章。"于小慧举起放大镜，报告右下角的防伪纹里藏着"王国庆"拼音首字母。
寒潮压境那夜，二十吨有机肥被偷倒在砂石场门口。赵铁柱蹲在铲车斗里啃冻豆包，看周长生指挥工人连夜清运。发酵过度的粪肥遇热挥发出甲烷，砂石场监控忽然火花西溅。消防车红蓝警灯照亮雪野时，第一车"解毒土"正运往被污染的河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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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开犁那天，赵铁柱把勋章别在犁头。军功章划开板结的土层，腐熟的粪肥在铧尖下翻出油光。于小慧领着学生撒紫云英种子，童谣混着柴油机轰鸣："黑土埋金线，解毒又肥田..."周长生家的打手在地头转悠三遭，终是没敢踩进齐膝的绿肥田——那下面埋着赵铁柱自制的有机缓释肥，羊粪包里裹着蝎毒提取物。
县电视台来采访那日，赵铁柱正给白菜绑红绳防虫。镜头扫过他缺指的左手，特写停在军功章改的嫁接刀上。周长生突然冲进画面，怀里抱着长霉的"绿色认证"牌匾："他用的菌种有毒！"于小慧默默展开培养皿，镜头推近——兔粪里提取的枯草芽孢杆菌，正在吞噬王国庆饲料厂的红曲霉菌。
立冬前最后一车秋菜运出山时，赵铁柱在承包合同上摁手印。缺指的左手印泥沾多了，红圈外洇出个模糊的五角星。于小慧把学生画的改良土壤图挂进村委，图角粘着片蝎壳——那是清理养殖场时从墙缝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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