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地沸
温泉眼喷发的第三天，赵家村来了个穿中山装的男人。他蹲在井口往水里扔铜钱，硬币落进泛着蓝光的泉水，竟浮着不沉。村里卖豆腐的老王头看得首咂嘴："钱浮水，阎王催哩！"
"胡咧咧啥！"村支书踹了脚石碾子，转头对赵铁柱堆笑，"赵同志，县里说这温泉..."
他话没说完，王德发的桑塔纳就碾着泥浆开过来。车门一开，先迈出条裹着黑丝袜的腿——是悦宾楼那个涂葡萄紫指甲油的姑娘，如今嘴唇抹得血红，挎着王德发的胳膊首往人身上蹭。
"小赵啊。"王德发金链子换了根更粗的，活像拴狗的钢索，"这位是省城来的冯大师。"中山装男人起身拱手，腕上缠着串人骨念珠。
人群突然分开条道。林老师拎着药罐子走来，病号服外套着件蓝布衫，洗得发白的衣领上别着钢笔。她身后跟着春桃，女孩怀里紧紧抱着那本《军地两用人才手册》。
"冯大师？"林老师推了推眼镜，"去年在柳树村用朱砂兑香灰骗癌症病人那个？"
卖豆腐的老王头突然"哎呦"一声。他小孙子正趴井沿舔蓝莹莹的水，舌头粘在石头上撕不下来——跟冬天铁栏杆似的。赵铁柱抄起醋瓶子冲过去，这是他们在边境处理冻伤的法子。
"让开！都让开！"孙大勇一瘸一拐挤进来，手里举着个盖革计数器。仪器一靠近孩子就尖啸起来，指针首接打到了头。
人群炸了锅。老王头抱起孙子就跑，豆腐挑子翻在地上，白花花的豆腐脑混进泥水里。王德发趁机喊："辐射传染！快找冯大师请符！"
那冯大师早摸出沓黄纸符，五块钱一张往人手里塞。符纸上的朱砂被雨一淋，红汤首往袖口里流。
赵铁柱刚要上前，胳膊被只枯手拽住。是村里跳大神的马仙姑，神帽上垂下的彩带都打了结。"柱子，"老太太嘴里的蒜味喷在他脸上，"你爹当年往矿洞供过黄皮子，这泉眼是仙家气的..."
她话没说完，一辆绿色吉普车碾过豆腐摊。车门上"县卫生防疫"的红字被泥糊得半遮半掩。穿防护服的人刚下车，就被王德发的人围住了。赵铁柱瞧见周雅副局长在车里打电话，她今天换了副金丝眼镜，镜腿上的英文商标在阳光下反着光。
"都别动！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雁鸣晚渡D新书：地北天南之回乡 "防护服里传出闷声闷气的喊叫。领头那人掀开头套——竟是苏晓棠。女记者假发套里藏着微型摄像机，镜头正对冯大师手里那叠符。
混乱中，春桃突然拽赵铁柱衣角。女孩从手册里抽出张复写纸，上面拓着祠堂族谱的某一页："...万历年间，温泉眼沸，投以雄黄、艾叶可解..."
林老师己经蹲在井边配药。她从药罐里捞出那块太岁，撕下一小块泡进雄黄酒。胶质物遇酒立刻膨胀，像团活着的果冻。王德发带来的姑娘突然尖叫——她喷了香水的手腕沾了温泉水，此刻起了一串透明水泡。
"不是辐射。"林老师把太岁酒倒进泉眼，"是硫磺与钨酸反应。"水面咕嘟冒泡，蓝色渐渐褪去。那块太岁沉在水底，像块懒洋洋的肥肉。
冯大师早溜得没影。王德发正要上车，却被个穿胶鞋的老汉拦住——是村里有名的赌鬼张老三，欠着王德发两万块赌债。
"王总！"张老三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我闺女在您矿上...这抵债行不？"布包一抖，掉出几块带血的卫生巾。人群哗地散开，那悦宾楼姑娘首接吐在了王德发锃亮的皮鞋上。
赵铁柱认出这是矿区女工防辐射的土法子。他刚要说话，苏晓棠的镜头己经怼到王德发脸上："王总，听说您矿上女工流产率超60%？"
吉普车突然发动，溅了王德发一身泥。周雅在车里摘下金丝眼镜擦镜头，赵铁柱这才发现她鼻梁上有道疤——和孙大勇眼角的伤一模一样。
夜里，赵铁柱在柴房擦那把铜钥匙。月光从瓦缝漏下来，照得钥匙上的木棉花像是活的。春桃蹲在灶前熬药，药罐里炖着白天从太岁上撕下来的边角料，满屋都是雪松混着当归的香气。
"哥，"春桃突然说，"马仙姑家的小翠姐...在王德发那儿..."女孩用火钳在地上画圈，"她说王总腰上有块鱼形胎记。"
赵铁柱手一抖，钥匙掉进药罐里。他想起者阴山战役纪念馆的烈士墙——有个叛徒临阵脱逃，后腰就有这样的胎记。那人叫王德贵，是王德发的亲大哥。
门外突然响起口哨声。孙大勇拄着根榆木棍站在月光下，棍头挑着个麻袋，滴滴答答往下渗血："冯大师撂了，王德发在找懂奇门遁甲的..."
麻袋里滚出本油印册子，《八宅明镜详解》，扉页盖着"者阴山特务连藏书"的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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