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时，许嬷嬷捧着朱漆托盘进来，银线忍冬纹在月白襦裙上流转出细碎的光。
“老夫人说了，今日宝珠小姐及笄礼是阖府体面”，许嬷嬷眼角耷拉的皱纹被扯平，“老夫人特意找金陵最好的师傅给二小姐裁的，还打了一套珍珠头面。”
果儿咬着牙关等门帘落下：“这是老夫人第一次给小姐制衣裳，居然为了宝珠小姐及笄礼的体面，实在是不把小姐当回事。”
昭宁自从听到老夫人与二叔的对话，对这个祖母只有嫌恶，没有一丝亲情。
“祖母既要我当个活摆设，咱们便摆得端端正正。快替我梳妆。”
菱花镜忽地映出暗色衣角，他跪在屏风后低声道：“三少爷帖子被截了，今日怕是不会来这及笄宴了。”
“二婶还是这般鼠目寸光。”昭宁冷笑，任由果儿将珍珠步摇插入发间，“她当拦了庶子进门，她们二房里的那点阴私就不会有人提起？欲盖弥彰！”
古七继续道：“赞者换成谭绾月，宁允慈改任琴师。”
果儿梳篦顿在半空：“这事鹿鸣院硬是没走漏半点风声。”
昭宁想起史霖送来的名册里记载：宁相幺女最厌屈居人下，去年为抢花朝节主祭位，在家苦练琴艺，半年未出门。
“宁相嫡孙女甘愿屈居琴师？”
“似乎是大少爷陆明淮亲自写信给宁相陈情。”
昭宁浅笑：“陆明淮依旧是一如既往疼爱这个嫡亲的妹妹。”
随即又悠悠道：“可惜戏台搭得再妙，角儿未必肯照本唱。”
鹿鸣院。
宝珠今日三更天就起来梳洗了。
此刻正端坐在妆台前，任由郑氏派来的梳头娘子在她发间穿梭。
她的面上敷了薄薄的珍珠粉，两颊用胭脂晕出娇嫩的绯红，眉眼间尽是即将成为大人的喜悦。
“小姐真是天生丽质，这妆一上，活脱脱的仙人下凡。”梳头娘子一边恭维，一边将一支镶嵌着红宝石的步摇稳稳插入宝珠的发髻。
宝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忍不住得意起来，似乎一瞬间就不一样了，自己是一个女子而非女孩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丫鬟匆匆进门禀报：“小姐，谭小姐来了。”
宝珠闻言，面上的笑意更甚，忙起身相迎。
谭绾月一进门，便见宝珠盛装打扮，谭绾月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由衷地赞叹：“妹妹今日真是美极了。”
宝珠不留痕迹打量着谭绾月，今日她也是仔细打扮过的，但是穿着颜色有些老气，宝珠对谭绾月今日的打扮非常满意。
“绾月姐姐能来，妹妹真是开心至极。”
谭绾月微笑回应，目光在屋内流转，最后落在宝珠的发髻上：“这支步摇真是点睛之笔，妹妹真是好眼光。”
宝珠轻笑：“是祖母特意为我准备的，说是金陵最好的师傅打造的。”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融洽。
“再添这支点翠步摇！”宝珠对着铜镜仰起脸。
拂云忙将第七支金钗插进她堆云般的发髻。鎏金菱花镜里，少女云鬓高耸如宝塔，珠翠累累压得脖颈微颤。
谭绾月捧着鎏金妆匣立在旁边，终是忍不住轻声道：“宝珠妹妹，及笄礼要行三跪九叩，这般重的头面……”
宝珠斜睨镜中温婉身影，指尖抚过鬓边拇指大的东珠，“有些人分不清主次，可不会像姐姐这般知礼让妆。”
谭绾月手一抖：“妹妹说笑了，赞者本该为笄者增色……”
“增色？”宝珠突然冷笑，“宁允慈什么性子，姐姐你也是知道的，她哪管是谁的主场，但凡她在的地方，她就要不屈人后！”
门外竹帘忽地轻响，宝珠警觉转头，见是拂云捧着冰帕进来才松口气：“去库房取那架十二扇紫檀屏风，待会琴台就摆在屏风后头——弹琴的伶人，原也不该露脸。”
殊不知，这些一句不落得全进了宁允慈的耳里。
一炷香前。
紫藤花架下，宁允慈在周遭贵女们刻意避让的窸窣声里，她独坐抚弄腰间佩的鎏金香球，仿佛周身笼着层冰琉璃罩子。
“宁姐姐的缠臂金好生别致。”昭宁提着月白裙裾挨着她坐下。
“你是？”宁允慈转过那张被誉为金陵第一美的脸，凤眸斜斜挑起。
“宁姐姐还不认识我，我是陆府大房的陆昭宁。”昭宁大大方方将自己身份说出来。
昭宁的话不大不小，周围的贵女们都听见了，目光开始在昭宁身上扫荡，武安侯府大房的孤女，传闻中备受苛待的孤女，现在就好好地站在她们面前。
宁允慈也很意外主动跟自己说话的是最近金陵城各府热议的武安侯孤女，一个身量尚浅的小丫头。
她指头捏了捏昭宁未施脂粉的脸：“小丫头挨我这么近，不怕被比成瓦砾？”
“明珠不怕与明月争辉。”昭宁晃着双螺髻仰头笑，忽然伸手扯住宁允慈腰间禁步玉环，“再说我才八岁，待及笄时...”
她歪头凑近对方耳畔，用气声说：“说不定比姐姐多长颗美人痣呢。”
宁允慈捏住昭宁脸的手却在触到那双琉璃似的眸子时卸了力。
她忽然发现这丫头的左眼尾有粒针尖大的朱砂痣，藏在睫毛影里忽隐忽现，像团将熄未熄的火苗。
“倒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宁允慈甩开手，嘴角却浮起真切的弧度，“这破园子吵得头疼，带我去个清净地儿。”
昭宁踮脚附在宁允慈耳边：“东南角藏书楼藏着张落灰的九霄环佩琴，姐姐想不想看？”
穿过鹿鸣院后墙时，宁允慈的蹙金披帛勾住月洞门畔的忍冬藤。
此时，宁允慈面若冰霜，好一个陆宝珠，拒了自己当赞者，还要这般羞辱自己，伶人！自己堂堂相府嫡孙女，给她及笄礼当琴师还要躲在屏风后面？！
昭宁微微抬头，看见宁允慈冷冷的神情。
“宁姐姐，你莫听宝珠姐姐说的，她就是对自己不自信，觉得自己比不上姐姐才会这样说的。”
宁允慈闻言，面上却无甚波澜，只淡淡道：“走吧。”
穿过曲折的回廊，昭宁带着宁允慈来到藏书楼前。
还没推开门，许嬷嬷的声音便响起了：“二小姐，您怎么跑到这来了，老夫人在流芳榭等着您呢。”
许嬷嬷走近，才发现昭宁身边还有一位妙龄少女，看清楚人后，立即福了福身：“老奴见过宁小姐，也请宁小姐一块移步流芳榭吧，仪礼快开始了。”
昭宁拿手勾了勾宁允慈的小拇指，小声道：“宁姐姐，今日怕是没机会带你看那琴了。”
宁允慈望着昭宁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微微颔首：“无妨，改日再看不迟。”
昭宁笑弯了眼：“那下次我给宁姐姐下帖子，不能白费了那琴。”
宁允慈觉得这个小丫头比那些只会背后说闲话的顺眼多了，也对她笑了笑。
许嬷嬷在一旁听着，心中暗自惊讶。二小姐似乎与相府的嫡孙女关系匪浅。
她不敢怠慢，忙引着二人往流芳榭去。
(http://www.220book.com/book/PYSK/)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