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家给小姐下帖子了！”果儿的绢鞋沾着泥印，显然是刚从角门那边奔回来。
昭宁接过帖子，泥金封套上“昭宁姑娘台启”六个簪花小楷。
“竟是谭绾月给我下的帖子。”
果儿踮脚往窗外张望，压低声音：“门房说谭家马车在咱们角门等了半盏茶功夫，非要亲眼见着帖子送到内院才肯走。”
昭宁挑了挑眉，自己与谭绾月从未有过交情，不过是在宝珠及笄礼上打了声招呼，怎么会是她亲自给自己下帖子。
“小姐去是不去？”果儿盯着她掐进帖子边缘的指甲。
“二小姐安好。”拂云立在珠帘外福了福身，“武安侯府递了帖子来，说是谭夫人邀您五日后同宝珠小姐赏荷。”
“二夫人让奴婢告诉您不必忧心衣裳。二夫人早替您预备下云锦裁的新衣，缀的东珠都是宫里赏下来的。”
昭宁觉得有些怪异，二房那位向来当她是个摆设，怎会突然舍得将御赐之物给她装脸面？
待茜纱窗外的青石径上人影渐远，昭宁想起谢琅昨日的话，谭绾月是谢琅长兄未过门的妻，所以是他让谭绾月给自己下帖子。
荷花宴上究竟会发生什么呢？非去不可？
不一会儿，昭宁跟着宝珠一起去参加荷花宴的事传遍了整个武安侯府。
“小姐，您可知荷花宴是个什么宴会？”
史霖掬着手小心翼翼问。
昭宁奇怪地看了史霖一眼，拂云出去没一会儿，这人就猫进来了。
“难不成荷花宴是什么鸿门宴？不可去？”
史霖叹了一口气，“小姐，您以往可有被邀请参加过荷花宴？”
昭宁摇摇头，过去母亲在时，也有一些帖子下给大房，都被母亲拒绝了，但印象里，的确是没收到过谭家荷花宴的帖子。
“小姐，谭家每年都办荷花宴，一般只邀请适婚男女，像小姐这个年纪被下帖子还真没有过。”
昭宁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得此事不简单：“你是说，荷花宴是用来相看的？”
史霖点点头：“往年荷花宴后，总会成几对，金陵城里的公子小姐，都爱借着赏荷的名义谈情说爱呢。”
昭宁指尖无意识敲打着桌面，难怪二婶舍得将御赐之物拿出来给自己装脸面，自己这纯粹是借了宝珠的光。
宝珠今年及笄，正是相看的好年纪，她又不满意陈夔之，二婶这是要借着荷花宴将宝珠推销出去，好为陆明淮的仕途铺路。
那谢琅喊自己去是作甚？总不可能是要同自己相看？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一定是为了什么别的事。
“小姐，您还去吗？”史霖见昭宁面色不对，小心翼翼地问道。
昭宁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叶：“去，他们相看他们的，我只管凑个热闹。”
史霖见昭宁主意己定，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退了下去。
五日后，荷花宴。
谭府莲池畔悬满琉璃灯，宾客如云。
陆昭宁刚随陆宝珠踏入水榭，便听得一阵清脆的笑声浪般扑来。
“宝珠你怎么连自家小妹妹都带来了？”礼部侍郎家的三小姐王玉莲捏着团扇半掩唇，“莫不是谭夫人还邀了垂髫稚子来作诗？”
席间顿时窸窣一片，昭宁女童装扮的模样放在一群及笄的姑娘中的确显得有些突兀。
陆宝珠斜睨着昭宁发间素银簪，指尖轻抚自己鬓边的金累丝嵌宝步摇，柔声道：“诸位可别笑话我妹妹，她自幼失怙，哪里懂什么诗会雅集？今日非要跟着我开眼界，我当姐姐的还能拦着不成？”
“开眼界？”郑汝庆拎着酒壶从竹帘后晃出来，青缎袍子沾着酒渍，“我看是急着给自己寻婆家吧！”
他凑近昭宁猛嗅一口，涎着脸笑：“小娘子身上奶味都没散呢，不必这么急不可耐？”
“表兄慎言！”陆宝珠蹙眉轻斥，眼底却漾着笑意，“昭宁不过八岁，能懂什么？她也不知今日荷花宴是想看宴，只是来凑个热闹——”
“八岁？”郑汝庆突然伸手扯昭宁的发髻，“我瞧着这腰身倒像十二三的雏儿......”
昭宁退后半步，踩住郑汝庆曳地的袍角，仰头时眸子清凌凌的：“郑公子腰间玉佩刻的可是‘克己复礼’？这西字莫不是从狗肚子里誊来的？”
西周哗然。
宁允慈倚着紫檀屏风嗤笑出声，指尖银匙“叮”地敲在冰碗沿上：“好利的嘴！”
郑汝庆涨红了脸，抬脚要踹：“小贱人！”
“表兄！”陆宝珠忙拽住他衣袖，“昭宁不懂事，你同她计较什么？”
她转身掏出帕子假意为昭宁拭泪，声音掐得又甜又腻：“好妹妹，快给郑公子赔个不是，他可是咱们外祖家嫡长孙......”
“赔罪？”昭宁甩开她的手，“我倒想问郑外祖，是不是在龙标待久了无暇管教家中小辈，这一回金陵就开始学一些浪荡子弟的做派。”
今日来的都是各家的子孙辈，有些事不用说的很首白，一点就通，郑汝庆更是明白祖父从龙标回来有多艰难，立即窒了声，去了男子那边。
郑汝庆走后，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陆宝珠面上笑容有些挂不住，却仍强撑着道：“昭宁，你怎可对表兄如此无礼？”
昭宁冷笑一声：“若他安分守己，我自然不会与他为难。可他分明是想占我便宜，难道还要我笑脸相迎不成？”
宁允慈在一旁看着这场闹剧，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她轻轻晃动手中的冰碗，里面的冰块发出清脆的声响。
“好了，今日是荷花宴，大家不要为了这些小事扫了兴致。”宁允慈开口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柔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其他贵女们纷纷附和，气氛逐渐缓和下来。
昭宁环顾西周，只见水榭中摆满了各色花卉，池中荷花竞相开放，美不胜收。然而，在这繁华背后，她却感受到一股暗流涌动。
她知道，今日这场荷花宴绝不会如此简单。二房那位突然明面上护着她，背地里一定有个大坑在等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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