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
谭夫人身着月华锦立于水榭中央，鬓边珍珠步摇与池中芙蕖相映。
她含笑宣布比试规则：“今日以‘莲’为题，男女搭档完成诗画双作。彩头中——”她故意拖长尾音，玉指轻点侍女捧着的锦盒，“南海珍珠头面一副、蜀地出的鹤影流光佩一对以及钦天监打造的太虚星轨盘。”
大家忍不住惊呼，这东西一件比一件珍贵。
昭宁心猛然一跳——那珍珠头面是母亲的，怎会成了谭家之物？
谢琅察觉她神色，低声道：“我查过，当年你母亲将这幅头面捐给了集善堂，几经波折到了谭家手里。”
“这就是你非要让我来的原因？”
谢琅点点头。
“现在诸位可以自行组合，一盏茶后到小女处登记。”谭夫人笑着道。
谭绾月因己有婚约，今日便只当东道主，谭家参赛的是庶女谭嘉仪。
话音刚落，谢琅身边就围了一圈小姐们，宁允慈身边也围了一圈公子哥。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陆昭宁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谁也不想同一个八岁的小女孩相看，能来荷花宴的都是家中长辈催得急的，即便昭宁长得再像个美人胚子，也不会有人愿意等她到及笄。
这过程还有可能会长残，加上昭宁的身世，大家都不想与其搭档。
“昭宁，与我搭档可好？”谢琅径首走向昭宁，玄色锦袍衬得眉眼如星。
众目睽睽下，宝珠险些捏碎手中莲蓬。
礼部侍郎家的三姑娘尖声讥讽：“谢小公子莫不是糊涂了？带个黄毛丫头参赛，镇国公府的脸面还要不要？”
谢琅轻笑：“有我在足以获胜。”
此言一出，席间议论纷纷。昭宁顺势抬眸，给谢琅一个感激的眼神。
组好队之后，谭绾月当众抽题：“莲之贞静”。
谢琅执笔疾书，昭宁口占诗句：“淤泥不染玲珑骨，月下清魂照影孤。”
诗句刚落，宁允慈抚掌笑道：“‘清魂’二字妙极，倒让我想起沈夫人风骨。”
沈氏十三岁扬名金陵，若不是家里犯了事，怕是风头更盛。
昭宁没想到宁允慈见过自己母亲，母亲嫁进陆府后深居简出，小辈们都不大见过她。
昭宁怔怔看了宁允慈一眼，对方回了一个微笑。
谭夫人接过话来，“沈大夫人的确才情了得，是我辈中最能当得起‘咏絮之才’的。”
听到谭夫人这么夸赞沈大夫人，年轻的公子小姐忍不住多看陆昭宁几眼，似乎想从她身上瞧瞧她母亲的风采。
宝珠脸色铁青，陆昭宁这个狐狸精！到哪都要惹男人看！
“昭宁替母亲谢谭夫人夸赞。”昭宁行至中庭，对着谭夫人盈盈一礼。
随后继续作画，谢琅泼墨写意枝叶，昭宁工笔勾勒花瓣，二人共绘《并蒂莲》
正当画作将成时，昭宁忽觉笔锋滞涩——有人在她颜料中掺了胶脂！
画上莲瓣顿时晕染成团。
昭宁急的额头冒出细汗，她迅速看向西周，试图找出那个搞破坏的人。
谢琅注意到昭宁的异样，停下手中的笔：“怎么了？”
昭宁低声说：“有人在颜料里加了胶脂。”
谢琅眼神一凛，随即恢复了平静。
“哎呀，二小姐这莲花怎像团烂泥？”郑汝庆惊呼。
王玉莲掩嘴轻笑，周围的贵女们也纷纷投来戏谑的目光。
谢琅却从容取过酒盏，将烈酒泼于画上。
胶脂遇酒融化，墨色氤氲间，竟现出雨打残荷的凄美意境。
他拿起另一支笔，在宣纸旁迅速勾勒几笔，将原本因晕染而显得杂乱的莲瓣转化成了雨雾中若隐若现的莲花，反而增添了几分朦胧美。
谢琅提笔题字：“留得残荷听雨声”，满座惊叹。
画作完成后，由谭夫人与几位德高望重的夫人共同评判。
谭夫人含笑宣布：“今日一甲乃镇国公府谢琅与武安侯府陆昭宁，二甲为大理寺寺丞江怀雪与丞相府宁允慈，三甲为东平伯府莫闲与金陵徐家徐灵凤。”
谭夫人报完结果，昭宁不留痕迹打量了一眼站在宁允慈旁边的男子。
那人在一众青年男女中显得有些大，倒不是老，而是明显成熟稳重很多，原来己是官身，大理寺寺丞，正五品，这个官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不算小。
昭宁的视线一收回来，就被人发现，江怀雪微眯双眼，将目光落在女孩的双髻上，小孩长这么大了。
一甲获胜者拥有优先选择权，谢琅与昭宁自然选择的是南海珍珠头面。
“鹤影流光佩或太虚星轨盘，江大人您想选哪个？”
宁允慈不知道这位大理寺铁面阎罗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荷花宴上，而且还邀约了自己组队，绝对不是因为爱慕自己，她在他的眼里没有看到任何涟漪。
她看了他的画技，眼下得了二甲有一大半的原因得归结为这位铁面阎罗的画工太烂，若不是自己技法娴熟，二甲都没得，那就丢脸丢大了。
所以，宁允慈肯定这人找自己组队，绝对是不想输得太惨。
“宁小姐做主就好。”
宁允慈毫不客气得选了太虚星轨盘。
三甲的东平伯府莫闲与金陵徐家徐灵凤没想到这等捡漏的好事会轮到自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若是真心看对眼，定是要选这鹤影流光佩，毕竟这是一对玉佩啊，一人一只多好。可前头两队似乎压根没有这个心思，单纯是为了比赛而比赛。
席上。
一小丫鬟端着一壶甘草凉茶，不慎踉跄，将半盏汤汁泼在昭宁裙摆上。昭宁的襦裙瞬时洇开一片。
小丫头慌忙跪地告罪：“奴婢该死！二小姐快去厢房更衣，奴婢这就取干净衣裳来！”
陆宝珠关切道：“妹妹快去换身衣裳，湿漉漉的成何体统？”
昭宁隐约觉出蹊跷，拿帕子附在印记之上：“宴席未散，主家还在，不便离席，这天也热，一会子便干了。”
宝珠递过来一个帕子，“我这料子吸水性好。”
昭宁犹疑片刻。
“宁妹妹不要忘了你我今日代表的是侯府的门楣。”宝珠压低声音道。
手帕上熏着淡淡木樨香，昭宁不疑有他，接过帕子，果真，没一会儿，晕湿处便干了。
谢琅借着起身告辞的由头贴近昭宁身侧。
“湿衣可焐干了？”他指尖虚虚点在她腰际，那里还洇着圈浅淡水痕。
“无碍，过一会儿就好。”
“我己经查清楚之前是郑汝庆鬼鬼祟祟往颜料罐里撒东西，我折了他三根手指——”他压低嗓音轻笑，“你瞧，正抱着酒壶哭呢。”
昭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郑汝庆瘫在竹帘后的醉翁椅上，右手裹着白布隐隐渗血。
似是察觉到视线，他怨毒地剜来一眼，又被谢琅凛冽眼风逼得缩回暗处。
池畔忽起喧哗，谢琅松开手退入人群：“府里有事要料理，我要先走了，你且当心些。”
昭宁点点头，“谢谢”。
昭宁抬眼时正撞见陆宝珠抚弄新染的丹蔻。眼神里像是有十簇跳动的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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