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霖望着伏案抄经的少女,喉结剧烈滚动两下,袖中密报似烙铁般灼得指尖发颤。
“小姐,您让查的事还没有眉目。”他躬身低着头。
昭宁搁下狼毫,忽然轻笑:“史管事今日怎的连头都不敢抬?”
史霖的冷汗顺着脊骨滑下。
“可是查到什么腌臜事,怕污了我的耳朵?”昭宁指尖叩着紫檀案几,每一声都似重锤砸在史霖心头,“还是说......事关我母亲?”
“哐当——”
史霖膝头一软撞翻绣墩,密报从袖中滑落。他慌忙去捡,却见昭宁的绣鞋己踩住纸角。
“小姐不可!”他急声嘶喊,抬头撞进少女幽深的眸子里——那眼神竟与当年沈夫人如出一辙。
昭宁弯腰拾起密报,艾绿色衫子上的忍冬纹在烛火下明明灭灭。
当“陆峤与沈氏曾私定终身”的字样跃入眼帘时,她忽然觉得满室沉香都化作冰碴,顺着咽喉扎进肺腑,自己的猜想终被印证了。
她听见自己空洞的声音,“母亲为沈家女,如何与西叔有了交往?这消息可靠?”
史霖低垂着脑袋,自己刚得知这个消息时,也同小姐一样,很是震惊。
“这是沈家远在西北的老仆传来的,大概是真的。”
“你联系上沈家的旧人了?”
史霖点点头。
沈家犯事,首系男丁一律处死,其余旁支和女眷千里流放至西北边陲之地,史霖能联系上沈家旧人,想必这消息错不了。
记忆如利刃劈开混沌——
母亲与西叔从不同时出现,西叔每逢年节便托人送来的礼物,临川公主对自己无由来的厌恶......
那些隐秘的暗流,早在她懵懂时便己织成吞噬母亲的蛛网。
“那喜娘呢?她与西叔是何渊源?”
史霖咬了咬牙,似乎在纠结说与不说。
“史管事,说吧,你不说我也能查出来。”
史霖长舒一口气,“夫人与大爷议亲那日,西爷在喝得酩酊大醉,误将喜娘认作夫人......”
“啪!”
青瓷笔洗摔在博古架上,碎瓷混着墨汁溅了满地。
昭宁猛地站起来。
史霖对上昭宁的眸子。缓缓道,“沈家犯了事,夫人议亲时完全没有长辈在场,全部由大爷一人操办,大爷让喜娘替夫人试穿备嫁的胭脂红襦裙,西爷醉眼朦胧间错认了人!”
“后来呢?”昭宁声音发颤。
“西爷清醒后给了喜娘五十两封口费,将人赶出来府。”
昭宁突然抓起案头东珠簪,簪身“阿妩”二字泛着冷光,这定是西叔的手笔?簪子是西叔为母亲打的,临川公主将其视为耻辱,喜娘窥出了一切,所以必死!
“西叔既与母亲有情,为何要娶公主?为何要纵容那毒妇害我母亲!”
史霖被少女眼底翻涌的血色骇得倒退半步。
“公主折磨喜娘,是因她是我母亲与西叔曾是情人的最佳证明?”昭宁指尖掐进掌心,血腥气在唇齿间漫开,“公主认定西叔对我母亲余情未了,所以想要了她的命!而二叔又认为可以号令西北军的虎符在母亲手里,于是两人狼狈为奸,彻底要了母亲的命!”
史霖惊愕抬头,未料昭宁竟将碎片拼凑完整。窗外惊雷骤响,映得少女面色惨白如纸,眼底却燃着骇人的幽火。
“小姐,许嬷嬷似乎朝弈秋院来了,这会子己经到水榭了。”果儿急急忙忙跑进来。
昭宁瞥了一眼史霖,“你先出去吧,免得撞上许嬷嬷。”
史霖福了福身离开。
许嬷嬷掀帘进来时,昭宁正倚在榻上翻看《金刚经》,艾绿色薄毯虚虚搭在膝头,案头还搁着半碗未动的枇杷露。
“老夫人听说二小姐身子不爽利,特意让老奴送些补药来。”
许嬷嬷将红漆食盒搁在案几上,掀开盖子时露出几支油纸包的参须。
“这是长白山的老参,最是补气养神。”
昭宁起身虚扶:“劳祖母挂心,不过是昨夜贪凉踢了被子,倒惊动嬷嬷跑一趟。”
“老夫人叮嘱,姑娘家心思太深容易伤身,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活得长久。”
昭宁睫毛轻颤,面上却笑得乖巧:“嬷嬷教训的是。”
“还有一桩喜事。”许嬷嬷从袖中抽出泥金帖子,“镇国公府婚宴定在十一月十五,谢夫人特意点了名要二小姐当礼童。”
“礼童?”昭宁指尖抚过帖上“百年好合”的烫金纹样。
许嬷嬷意味深长地笑:“谢夫人说,二小姐在宝珠小姐及笄礼上进退有度,连奉节夫人都夸您有福相,想必是个有福之人。”
窗棂外的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青石板上,昭宁望着帖上“礼童陆昭宁”几个字,忽觉那金粉刺得眼疼。
谢夫人这般抬举,怕不是要借她敲打二房——毕竟宝珠痴缠谢琅的流言,早成了金陵贵妇茶余饭后的笑柄,上次及笄礼就算了,自己也有意露脸,现在谢世子大婚,让自己去做礼童,这种风头让自己出了,二房指不定又恨上自己了。
“祖母可应了?”
“这样长脸的事,老夫人哪有不应的?”
许嬷嬷将帖子塞进她掌心。
“礼服明日就送来,用的是御赐的云锦,缀的东珠比宝珠小姐及笄礼上那套还多两颗,不愧是镇国公府办事,手笔大得很。”
待许嬷嬷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昭宁猛地将帖子掷进铜盆。
火舌窜起的瞬间,她恍惚看见梦里的自己——谢琅和陆宝珠居高临下看着暗娼馆里最下贱的玩物,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小姐!”果儿扑上来打翻铜盆,却被昭宁眼底的戾气骇住。
“烧了才好。”昭宁盯着盆中焦黑的纸灰轻笑。
“小姐,谢家要您当喜童,这是好事呀,这般体面,您为何要烧了这帖子?”
“哼!谢家也是狼子野心!哪会无缘无故抬举我这个孤女?不过是要探我虚实,婚宴那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昭宁着手指头,谢琅曾暗暗打探过母亲的遗物,八成是谢家给他安排的任务,自己问他他为何不参加秋闱时他顾左右而言他,现在看来,是为了多留在陆府,总之,定是为了虎符来的。
那些嘘寒问暖又有几分是真意呢?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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